民警走后,岑雪宁低头点开与柏岩的聊天记录,最后显示的消息是半个小时前柏岩发的“我马上到”。
「岑雪宁:你到了吗?」
「岑雪宁: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岑雪宁连发两条消息出去,眼睛专心地盯着屏幕,手指不停地上下滑动,刷新界面。
“雪宁,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
没等到柏岩的回信,宋思贤的话语先到了耳边。岑雪宁心里怪异,不明白宋思贤怎么突然一副故友的样子,但面上仍旧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宋先生,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这下换宋思贤奇怪:“你不记得了吗?我和你之前在大一的时候和你同班过,学号和你就差一位。”
完蛋,他好像真的不记得。
岑雪宁眨眨眼,努力根据宋思贤提供的线索在五年前的记忆里翻了半天,勉强把宋思贤和回忆里的一个模糊的轮廓对上号。
岑雪宁尴尬一笑:“抱歉,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好久不见。”
“我后来转了专业,跟你不同班,也没有再联系过,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会是以学生家长和老师的身份重逢。哎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学校的林荫道……”
宋思贤像是有些慨叹,追忆起往昔,时不时向岑雪宁抛来话题。岑雪宁表面应和,实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能想起来的所有事都让他走不进宋思贤的回忆。
他偶尔瞟一眼没有消息提示的手机,既担心起迟迟未到的柏岩,又祈祷他赶紧来到病房,打破他的僵局。
“抱歉,我来晚了。”
就在岑雪宁在病床边上如坐针毡时,福音推门而入。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柏岩,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仿佛看到了天降的救星。
岑雪宁起身上前,接过柏岩手里的袋子,站在柏岩身侧,向宋思贤介绍:“宋先生,这是一仁的体育老师,柏岩。”
称呼的变换让宋思贤止住话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与柏岩握手:“柏老师你好,我是周一仁的舅舅,宋思贤。”
“你好,宋先生。”
柏岩的手只是与宋思贤简单交握了一下就很快抽离,忙着去把饭盒打开放到床上支起的桌子上。
宋思贤淡笑道:“我记得柏岩以前也是和我们一个班的?”
柏岩打开饭盒的手指顿时一用力,在指腹上留下红痕。
岑雪宁答:“对,我和他一直都是一个班的。”
把饭盒摆在周一仁面前,柏岩岔开话题:“对了,我刚刚跟着去派出所,从民警那得知周威长期赌博,欠了一大堆债,身上没钱,不得已才跑回来。而且据他们了解,这个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嗯,警察刚刚来也说过这个问题。”岑雪宁说完,拿了个干净的筷子,往周一仁碗里添菜,“但好在这个事现在能有警察管着,一仁的住所也有了着落,可以安心学习和生活。”
周一仁夹着菜,晃动的袖口还是会时常露出旧伤,让看的人心生不忍。
房内骤然静默。
周一仁把袖口挽起来,唇角上扬,看着这些关心他的大人:“岑老师,柏老师,舅舅,我没事的。你们也说我现在有了新生活,那我就知足了。我想向前看,不想总回头想我爸、想这些伤。”
三人对视一眼,没再露出悲伤的神色,陪周一仁吃完了这顿晚饭。
到了晚上,有宋思贤在医院看着,岑雪宁和柏岩也没有久留,起身告辞。
临走前,岑雪宁摸了摸周一仁的头:“以后需要帮忙,记得找老师,知道吗?”
周一仁用力地点点头,一双黑瞳明亮。
岑雪宁一笑,与柏岩一起出了病房。
“岑老师,柏老师!”
走廊上,岑雪宁正和柏岩一起盯着屏幕,探讨着要不要试试新口味的奶茶,忽然被宋思贤的声音打断了交流。
他们齐齐回头,望着离他们几步远的宋思贤。
宋思贤问:“你们会不会不顺路?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柏岩张了张嘴,耳畔已然响起岑雪宁的声音:“不用了,宋先生。我们两家就住对门,可以一起走回去。您留在医院陪一仁吧,谢谢啦。”
宋思贤一愣,看了看二人几乎相贴的距离,释然一笑:“好。那,路上小心。”
二人笑着点点头,相近的身影渐远。
回去途中,岑雪宁总能感身旁偷偷看过来的目光,像羽毛似的,轻擦一下又收回。岑雪宁“啧”了一声,侧头看着柏岩:“有话快说。”
柏岩抿了抿嘴,接着往前走:“没事。”
岑雪宁抓住柏岩的手:“和宋思贤有关?你从医院回来就不对劲。”
柏岩深呼吸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问:“你还喜欢他吗?”
“啊?”
“啊什么啊,我是问你还喜欢宋思贤吗?”
“不是,为什么是‘我还喜欢宋思贤’?这个‘还’字又从哪里说起?”
“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大学时候喜欢过他,你忘了?”
岑雪宁一想,他还真忘了。
但他很确定,自己连宋思贤这个人都不记得,又怎么可能喜欢他?
岑雪宁一脸莫名其妙:“你在放什么屁?我没喜欢过他。以前没有,现在更不可能有。”
柏岩半信半疑:“真的?”
“假的。”岑雪宁给柏岩的头上来了一记爆栗,往奶茶店那走,“行了,别在那脑补什么破镜重圆、追回旧爱的戏码,赶紧拿完奶茶回家。”
柏岩吐了吐舌头,嘴角微弯,跟着进了奶茶店。
两人昨晚喝着奶茶又去路过的烧烤摊上吃了烤串,折腾了一晚上,一到周一早上上班就开始哈欠连天。
直到下午的体育课,柏岩还是总想打哈欠。他不得不绷紧脸皮,在课前又猛灌了几口咖啡,这才稍微提起点精神。
领着高二6班的学生做完热身,柏岩让体委去体育器材室借了一些运动器材,让他们自由运动。
他不敢坐下,生怕困意上涌,不停地在学生周围走来走去,回应着他们的问题,看着他们不要受伤。
“这里手要伸直,靠身体向上去垫球。”
“啊!”
柏岩刚帮一个学生纠正完姿势,后面忽然响起一阵惊呼。他赶忙回过身,只见盛鸿昕已经跌坐在地上。她那只擦伤的手正捂着脚踝,疼得面容扭曲。
柏岩心里一惊,跑上前去,蹲下身问:“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女生回答:“班长刚刚在接我的球,腿不小心被那个石墩子绊了一下。”
盛鸿昕的五官皱在一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柏岩不敢耽搁,嘱咐体委暂时看着班里同学后,赶紧抱起盛鸿昕往医务室跑。
岑雪宁接到柏岩的电话赶到医务室时,盛鸿昕正靠在床上,医务室的老师在给她的腿涂药油。
“她的脚扭伤了一下,但不算严重,每天擦点药油,不要剧烈运动,过几天就能慢慢恢复。”
擦完药,医务室老师对着柏岩和岑雪宁说完情况,就坐回了办公桌前。
岑雪宁走近问:“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疼?”
盛鸿昕这会额上还有些虚汗,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她笑了笑回应:“就是刚才有点疼,现在好很多了,一会我就能回班上课。”
柏岩站在边上,有些自责。盛鸿昕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心里总梗着根刺。他俯下身来,和盛鸿昕说:“鸿昕,要不待会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盛鸿昕连忙摆手:“不用的,柏老师。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见盛鸿昕目前不太方便下地走路,岑雪宁想着今晚是自己的晚修,便做主让盛鸿昕请假回家休息。柏岩心里过意不去,主动帮忙把盛鸿昕送回了家。
“还在想今天的事?”
晚上下班时,岑雪宁看柏岩闷闷不乐地坐在校门口,坐在他身边问道。
柏岩捂着自己的脸,声音发闷:“我快吓死了。我想着,我都在学生周围走,看着他们运动,看着他们不要受伤。结果……结果还是有学生受伤,我还一点没注意到……”
柏岩越说越急,声音抽颤起来。岑雪宁抓握住柏岩的手放下,再用双手揉着他神色失落的脸,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只是一次意外。鸿昕也没有想到,你也没有想到。”岑雪宁与他肩膀齐平,掌心握了握柏岩的肩,“万幸鸿昕这次伤得不严重,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下次课上运动前多进行些安全教育,看着他们不要在容易摔跌的区域运动,这是我们的吸取的经验。自责耗神耗力,有这时间去做点我们能做的。”
柏岩的神色好转,眼里又恢复光芒,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你说的没错,做点我们能做的。阿宁,谢谢你。”
岑雪宁放松一笑:“回家吧,太晚了。”
二人的身影融入夜色,消失在校门前。
“岑老师,有位学生家长在办公室等你。”
周二清晨,岑雪宁刚上到办公楼二楼,就从经过的同办公室的一位老师那得到消息。
岑雪宁道过谢,快步往办公室赶。
这个时候时间尚早,办公室里还没有其他老师。他推开门,就看见一位戴着眼镜、大腹便便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他办公桌的一侧。
岑雪宁舒了口气,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表,然后带笑走上前去:“这位家长您好,请问您找我什么事?”
男人闻声转过头来,岑雪宁的眼中出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五官中依稀可辨故人的影子,他握紧了手机,半响才开口:“柏叔叔。”
柏河站起来,露出一个疏离的笑:“雪宁,好久不见。”
似乎是不打算做任何寒暄和叙旧,柏河直截了当地问:“岑老师,请问盛鸿昕的体育老师是哪位?我是盛鸿昕的家长,我找他有点事。”
岑雪宁的心下一沉,从柏河和盛鸿昕的关系中猜到柏河找柏岩的缘由。手中的手机一下子变得滚烫,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柏岩去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