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晨光刚漫过徐扬家的窗台,弄堂里就飘起了炸春卷的香气。妈妈郁芬芳系着枣红色围裙站在厨房,油锅“滋滋”响着,金黄的春卷在油里翻个身,边缘就起了酥脆的壳。油星子溅到围裙上也不在意,她手里握着长筷子,时不时往锅里添两个,嘴里还念叨着:“扬扬,把窗台那盘荠菜递过来,你爸说今天要多包些荠菜肉馅的,小远和乐乐一会儿来拜年,上次吃了就惦记着,可别让孩子等急了。”
徐扬正踩着小板凳贴窗花,手里的红宣纸剪着小雏菊图案,是妈妈前几天教她剪的,边缘带着点不规整的毛边,妈妈说“这样才像手作的温度”。听到妈妈喊,她赶紧把窗花往窗玻璃上按了按,胶带粘得牢牢的,才转身去拿荠菜。路过玄关的鞋柜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柜顶:那里放着个旧帆布包,是初二时她常用的,侧袋里还藏着半块小雏菊橡皮,是许漾当年在巷口递给她的,橡皮边缘被摩挲得发亮,连图案都淡了些。
她伸手把橡皮掏出来,指尖蹭过上面的纹路,忽然想起初二那个雨天。许漾撑着她的小雏菊伞站在巷口,头发被雨丝打湿,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说“明天还你”时,眼神里没有镜头前的清冷,反而带着点局促的温柔。徐扬捏着橡皮,指腹反复蹭过雏菊花瓣,心里轻轻晃了晃:不知道许漾现在怎么样了,过年有没有歇下来。
“扬扬,发什么愣呢?荠菜快凉了!”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笑意。徐扬赶紧把橡皮塞回帆布包,快步拿着荠菜走过去。妈妈接过荠菜,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是不是又想起晨跑的事了?小远妈妈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孩子天天盼着年后跟你练跑步,说要超过你呢。”
徐扬摇摇头,接过妈妈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没有,就是想起点学校的事。妈,春卷快好了吗?我去看看小远和乐乐来了没,刚才窗口好像看到他们的小自行车,估计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小远清脆的喊声:“扬扬姐姐!我们来拜年啦!”徐扬赶紧跑去开门,冷风裹着雪粒子钻进来,她下意识往门口挡了挡。小远和乐乐穿着新棉袄,小远的棉袄是亮蓝色的,乐乐的是浅粉色的,两人手里各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他们奶奶做的糖年糕,还冒着点余温。
“快进来,外面冷。”徐扬把他们往屋里拉,指着桌上的糖果盘,“先吃颗糖垫垫,我妈炸的春卷马上就好。”小远刚坐下,就从口袋里掏出张画纸,纸边还带着点褶皱,上面画着晨跑小队的卡通形象:徐扬举着小旗子,他和乐乐跟在后面,背景是弄堂口的悬铃木,树上还挂着小红灯笼,灯笼穗子用金色马克笔勾了边,亮闪闪的。
“扬扬姐姐,这是我画的新年礼物!我特意和小雨姐姐学了很久!” 小远把画纸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祝你新年快乐,每天跑步都能跑第一名!”,在小远眼里,跑步第一名就是最厉害的人。徐扬接过画纸,指尖碰过纸页,还带着小远手心的温度,心里暖乎乎的:“谢谢小远,我要把它贴在晨跑手册里,每天都能看到。”
乐乐也从布袋子里掏出块糖,是橘子味的,糖纸皱巴巴的,显然揣了很久:“扬扬姐姐,这个给你,我奶奶说吃了甜的,新年会开心。”徐扬接过糖,笑着放进嘴里,橘子的甜香在嘴里散开。这时妈妈端着一盘刚炸好的春卷出来,金黄的外皮泛着油光,咬一口脆得掉渣,荠菜肉馅的鲜汁在嘴里散开:“宝贝们,快来尝尝姨姨炸的春卷,小心烫!”
小远和乐乐拿起春卷就咬,烫得直呼气,却还是吃得停不下来。乐乐含糊地说:“阿姨做的春卷比我妈做的好吃,下次晨跑我还要来吃。”妈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就多吃两个,阿姨这儿还有很多。”徐理这时也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红包,递给小远和乐乐:“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好好学习,也要好好跑步。”
小远和乐乐接过红包,赶紧揣进棉袄口袋里,小远还不忘把红包按了按,怕掉出来。又坐了一会儿,小远看了看窗外,小声说:“扬扬姐姐,我们该回家了,奶奶说要包饺子,让我们早点回去帮忙。”徐扬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两人骑着小自行车消失在弄堂口,车铃“叮铃”响着,才转身回屋。妈妈正收拾着桌上的盘子,笑着说:“这两个孩子真可爱,年后天暖和了,让他们常来玩。”
午后的阳光慢慢西斜,徐扬家的厨房更热闹了。妈妈系着围裙在切菜,案板上摆着洗好的鲈鱼、泡发的香菇,还有刚从菜场买回来的青菜,绿油油的格外新鲜。爸爸在旁边帮忙剥蒜,偶尔还会帮着递个盘子,两人聊着天,话题从“下午贴春联的位置”说到“年后给扬扬买新跑鞋”,爸爸说:“滨江路那边晨跑视野好,等开春了咱们去试试,我帮你做个简易训练计划,保证不耽误学习。”妈妈笑着补充:“再给你做低脂三明治当早餐,比外面买的健康。”
徐扬也没闲着,帮着妈妈择青菜,把黄叶都挑出来放进垃圾桶。她看着妈妈熟练地处理鲈鱼,刀工利落,心里忽然想起初二那年,妈妈为了帮她控制体重,每天早起做低脂餐,鸡胸肉切得薄如纸,西兰花煮得软乎乎的。那时她总觉得委屈,但妈妈那些细碎的关心,都藏在饭菜里。
“扬扬,把酱油递过来。”妈妈的声音拉回徐扬的思绪,她赶紧递过酱油瓶,看着妈妈往锅里倒了点,香味立刻飘了出来。爸爸这时已经把春联贴好了,红色的对联在白墙的映衬下格外喜庆,上联“春满人间福满门”,下联“喜盈小院门庭旺”,横批“阖家欢乐”,字体刚劲有力,是爸爸昨晚熬夜写的。
“快来看看,贴歪了没?”爸爸喊着,徐扬和妈妈走过去,徐扬踮着脚看了看:“没歪,爸,你这字比去年写得还好,社区书法比赛肯定能拿奖。”爸爸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拿不拿奖无所谓,咱们一家人过年开心最重要。”
傍晚时分,年夜饭终于摆上桌了。红木圆桌上铺着妈妈新买的桌布,印着浅淡的梅花图案,显得格外雅致。桌上的菜摆得满满当当:清蒸鲈鱼泛着银光,鱼眼亮晶晶的,是妈妈特意选的“活鲜”;糖醋排骨裹着红亮的酱汁,甜香扑鼻;金黄的蛋饺裹着鲜肉馅,是妈妈下午学着做的,说“过年吃蛋饺,寓意金元宝”;还有青菜豆腐汤冒着热气,清爽解腻。餐具是妈妈从橱柜里翻出来的青花碗,碗沿印着缠枝莲图案,是她结婚时的嫁妆,平时舍不得用,只有过年才拿出来。
爸爸开了瓶红酒,给妈妈和自己各倒了半杯,又给徐扬倒了杯果汁:“来,咱们干杯,祝扬扬新的一年越来越棒,祝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妈妈笑着举杯:“也祝扬扬晨跑顺利,学业进步。”徐扬举起果汁杯,和爸妈碰了碰,果汁的甜混着年夜饭的香,在嘴里散开,心里满是踏实。
吃饭时,妈妈不停给徐扬夹菜,把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夹给她:“多吃点,这个鱼肉嫩,刺少。”爸爸则聊起年后帮社区小朋友调整跑步姿势的事,徐扬听着,偶尔点头,心里却还惦记着早上没说完的话——关于许漾的事。
没过多久,徐扬的手机响了,是江舒雨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她赶紧接起,屏幕里立刻出现江舒雨的笑脸,背景是她家客厅的年画,画着胖娃娃抱着鲤鱼,红彤彤的格外喜庆。“扬扬,新年快乐!”江舒雨举着手机转了圈,展示着桌上的年夜饭,“你看我妈做的糖醋排骨,还有我下午整理画具时,翻到许漾当年送的琴谱了,就是画展那次她写的《秋光》片段,纸页都有点泛黄了,我还好好夹在画册里呢。”
徐扬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她想起画展那天,许漾蹲在画前补金色颜料,后来递琴谱给江舒雨时说“以后有机会,弹完整的给你们听”。那时阳光落在琴谱上,金色的秋菊图案泛着微光,许漾的耳尖还带着点红。
“还在呢?”徐扬的声音有点轻,“我都快忘了琴谱上画的秋菊了。”
“我可是很珍惜的!”江舒雨笑着翻出画册,镜头对着琴谱,“你看,她还在旁边画了朵小秋菊,跟咱们画的那幅一模一样。对了扬扬,我昨天刷到许漾的热搜了,#许漾张译新片女主#还在热搜榜上呢,点进去看,好多报道说她最近连轴转,刚拍完夜戏又要去补钢琴课,片场饭都是随便扒两口,粉丝拍的照片里,她眼底都有青黑了,看着就累。”
徐扬的呼吸顿了顿,心里忽然揪了一下。她只知道许漾成了张译的电影女主,却从没想过背后是这么连轴转的忙碌。江舒雨还在说着:“还有采访呢,她被问‘过年能不能休息’,只笑了笑说‘等拍完这部戏再说’,我表姐说偶尔能看到她的保姆车停在门口,每次都停得匆匆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赶去下一个地方。”
“原来是这样……”徐扬的声音低了些,看着屏幕里江舒雨手里的琴谱,忽然觉得那行“赠秋菊画的创作者”的字迹,都透着点疲惫。两人又聊了会儿年后的计划,江舒雨说起要去参加美术比赛,徐扬提到要帮社区小朋友练跑步,挂了视频后,徐扬握着手机,心里的惦记像被温水泡过的糖,慢慢化得更浓了。
她没立刻回客厅,而是走到房间的窗边,犹豫了几秒,先点开浏览器刷完许漾的新闻,又想起江舒雨说“粉丝会在微博分享偶像动态”,手指不自觉地滑到应用商店,搜索“微博”两个字。下载进度条慢慢爬动时,她心里有点慌,又有点期待——或许能看到许漾更真实的样子,哪怕只是几张随手拍的照片。
安装完成后,注册账号的环节让她纠结了很久。用户名敲了又删,最后选了“晨跑的小雏菊”,既藏着自己的晨跑习惯,又带着和自己最喜欢的小雏菊印记;头像选了张上周晨跑时拍的悬铃木照片,树枝上挂着未融的雪,模糊得看不清细节,怕用自己的样子会显得刻意。
登录成功后,她点开搜索栏,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半秒,才慢慢敲下“许漾”两个字。点击搜索的瞬间,屏幕跳出的账号让她愣住——最顶端的账号带着蓝色认证,写着“演员许漾”,头像用的是电影定妆照,许漾穿着白色连衣裙,眉眼清冷;粉丝数后面跟着六个零,“102.3 万” 的数字在屏幕上格外刺眼,比她想象中多太多。
她下意识点开主页,最新一条动态是三天前发的,配文“《空窗》拍摄中,期待林晚与大家见面”,图片是片场路透,许漾穿着戏服坐在道具箱上,手里拿着剧本,身边围着工作人员,显然是团队抓拍的;往下翻,全是精心规划的内容:曾经的运动品牌代言的宣传图、电影发布会的视频、官方活动的合影,连一条带点私人情绪的文字都没有。评论区里,粉丝的留言刷得飞快,“宝宝注意休息”“期待漾宝新作品”“女儿越来越美了”的祝福占满屏幕,还有粉丝整理的“许漾行程日历”,精确到每天的拍摄、训练安排,显然是专人运营的账号,没有半分许漾自己的痕迹。
徐扬握着手机,指尖有点发凉。之前在新闻里看到“童星”“影后候选人”,还只是模糊的概念,可看到这百万粉丝、一丝不苟的账号运营,才真正意识到,许漾注定是聚光灯下的明星,活在精心打造的形象里,而自己,只是屏幕外无数关注者中的一个,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她盯着“关注”按钮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点下去——有些距离,看清了反而更清醒,就像星星和地面,再亮也隔着遥不可及的夜空。
她退出账号,把微博后台关掉,再抬头看窗外,烟花还在炸响,却觉得那些光亮离自己很远。她忽然想起初二那年,在许漾的笔记本里看见的“不想成为所有人的星星”,可现在,她还是成了被无数人仰望的存在,连私人生活都被“明星”的身份裹得严严实实。这样的许漾,和那个在巷口递她湿巾、在画展送琴谱的许漾,好像是同一个人,又好像不是。
徐扬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在桌角,转身走向书桌——有些惦记,放在心里就好,她还有自己的晨跑路要走,还有社区的小朋友要帮,与其纠结于遥不可及的星星,不如先跟着光的方向,把自己的路走稳。
晚饭过后,徐扬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窗外的烟花还在放着,亮得刺眼,却格外热闹。她打开那本印着小雏菊的日记,拿起笔,在空白页上画了一把粉色的小雏菊伞,旁边画着一朵小小的秋菊,和江舒雨提到的琴谱图案一样。笔尖顿了顿,她慢慢写下:“除夕夜,家里很热闹。妈妈炸了春卷,做了蛋饺和清蒸鲈鱼,都是我爱吃的。爸爸贴了春联,字写得特别好,妈妈说这是咱们家最热闹的一个年。
早上小远和乐乐来拜年,送了我画,还吃了妈妈炸的春卷。小远画的晨跑小队特别可爱,我要把它贴在晨跑手册里,每天晨跑前都看看。
舒雨刚才跟我视频,说整理画具时翻到了许漾送的琴谱,还说刷到她的热搜。我下载了微博,想看看她的动态,却发现她有百万粉丝,账号全是工作内容,没有一点自己的痕迹。原来她已经是这么多人喜欢的明星了,那些聚光灯、粉丝的欢呼,把她和我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
整理书桌时,看到了初二时的旧帆布包,里面还藏着许漾递我的小雏菊橡皮。橡皮边缘都磨亮了,却还是舍不得扔。我想起初二曾在天台偶然见过她几次,她总是独自坐着,攥着笔记本,手腕贴着膏药贴。后来才知道,她总因练琴累得手腕发酸。她曾经说,启元中学的天台很安静,适合待着。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时间回来看一眼,看看我们曾经坐过的旧课桌,看看公告栏上有没有新的画展通知。那个约定的以后,还会来吗?或许不会了吧,她有她的电影,她的舞台,而我,还在晨跑的路上慢慢走。
窗外的烟花很好看,我把最亮的那朵拍了下来。希望她新年快乐,哪怕只有一天,也能好好歇一歇,不用被‘行程’‘工作’追着跑,能像普通人一样,和家里人一起吃顿热乎饭,聊聊天。至于我,就继续好好晨跑,好好帮小朋友调整姿势,或许等我再努力一点,再优秀一点,将来某天在滨江路的晨跑道上,或者老街的画材店门口,能偶然撞见那把熟悉的黑色星星伞。不用说话,只要能远远看一眼,知道她好好的,就够了。”
写完,她把那半块小雏菊橡皮夹进日记里,橡皮的温度透过纸页传过来,像还留着当年巷口的暖意。她合上日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亮得像星星。徐扬想起初二那年,自己躲在天台看许漾的杂志照片,写下“她像星星,我想靠近”;现在星星飞得更高了,她还是那个追光的人,只是不再奢望星星会为她停下,只愿自己能跟着光的方向,慢慢长成更好的样子,若有一天能偶然遇见,便是意外的温柔。
而城郊老洋房的院子里,腊梅的香气正裹着寒风飘进窗。许漾的外婆坐在石凳上摘腊梅,竹篮里的金黄花瓣堆得蓬松,像撒了把碎金。许漾蹲在旁边帮忙,指尖捏着花瓣的力道很轻,怕捏坏了娇嫩的花瓣。这腊梅是外婆十年前从植物园移栽的,每年冬天都开得旺,花瓣落在手心里,带着点凉意,却格外清香。
她的手机放在石桌上,屏幕亮着,是楚瑜发来的消息,附带着几张截图。一张是某视频平台的热搜:#许漾童年综艺名场面#,下面是粉丝剪辑的她五岁时参加《宝贝成长记》的片段。视频里的小许漾穿着粉色连衣裙,坐在老洋房的石凳上,手里拿着外婆做的桂花糕,对着镜头笑,眉眼间的弧度和现在一模一样;另一张是娱乐新闻的标题:《从童星到张译新片女主,许漾的蜕变之路》,文中提到她儿时因综艺出圈,后来参演的几部电视剧虽戏份不多,却凭借灵气的演技圈粉,如今成为张译选中的女主,算是“童星逆袭”的典型;还有一张是品牌邀约截图,某复古美妆品牌想找她拍广告,理由是“童星时期的国民度 现在的电影热度,契合品牌‘时光沉淀’的定位”。
“漾漾,别总看手机,歇会儿吧。”外婆放下手里的腊梅,伸手摸了摸许漾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早上练琴没戴手套?快进屋喝点姜茶,我刚煮好的,加了点红糖,暖身子。”
许漾点点头,跟着外婆走进屋。老洋房的客厅里摆着红木圆桌,桌上已经放好了几道菜:清蒸鱼、蛋饺、八宝饭,都是她爱吃的。蛋饺的皮用土鸡蛋摊的,金黄透亮,裹着鲜肉馅,是外婆昨天忙了一下午做的,外婆说“过年就得吃蛋饺,寓意金元宝,来年顺顺利利”。她拿起手机,翻了翻粉丝的评论,有人说“小时候就觉得许漾很可爱,眼睛亮得像星星,现在长大了更有气质了”,有人晒出自己收藏的许漾童年周边——一张《宝贝成长记》的明信片,上面的小许漾抱着布偶小熊;还有人说“看了她的试镜片段,觉得她演林晚很合适,眼神里有戏,期待电影上映”。
这些评论没有攻击性,大多是带着回忆的善意,可许漾看着,心里却有点复杂。她想起小时候拍综艺,妈妈林曼芝会提前教她“该怎么笑”“该说什么话”,连她手里的布偶小熊,都是造型组特意选的“观众喜欢的款式”。那时她以为,对着镜头笑就能让妈妈开心,就能来外婆家吃桂花糕,可现在才知道,那些“可爱”“灵气”的标签,不过是被精心设计的人设。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外婆端着姜茶走过来,放在许漾面前,杯子是许漾小时候用的搪瓷杯,上面印着小雏菊图案,边缘有点掉漆,却格外亲切。“是不是又在看工作的事?跟你说了,过年就歇两天,别总想着拍戏、录节目。你小时候在院子里弹琴,不用看剧本,不用背台词,多自在。”
许漾接过姜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眼眶忽然有点热。她想起初二那年,在启元中学的音乐教室,夕阳把旧钢琴的琴键染成暖金色,她抱着膝盖坐在琴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敲着旋律。那是《秋光》最初的模样,没有观众,没有“人设”,只是她躲掉林曼芝安排的钢琴课后,偷偷在空教室里写的曲子,音符里藏着天台的风、小雏菊伞的粉,还有巷口草莓糖的甜。后来画展那天,她把抄好的片段递去给江舒雨时,轻声说“以后有机会,弹完整的给你们听”,那句话不是客套,是她藏在心里的约定,想着等自己能说了算的时候,要把没写完的旋律补完,要让那首藏着少年心事的曲子,有个完整的结尾。
可现在,她的琴音要为“林晚”服务,要为“电影宣传”服务,连过年练琴,都要想着“年后的钢琴课要教什么技巧”。手里的姜茶还温着,外婆的呼吸声在耳边轻轻起伏,许漾忽然放下杯子,起身走到客厅角落的老钢琴前。那是外婆年轻时教学生用的,琴键边缘磨得光滑,琴盖内侧还贴着她小时候画的小雏菊贴纸。她掀开琴盖,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琴键,忽然想:今晚没有行程,没有剧本,没有“许漾”这个名字该有的样子,或许可以为自己弹一次。
她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悄悄放在钢琴旁边的谱架上,镜头刚好对着琴键。指尖落下时,《秋光》的旋律慢慢漫开,没有刻意的技巧,没有为了“镜头效果”设计的起伏,只是像初二那年在音乐教室那样,凭着心意弹奏。弹到中段,她想起徐扬递来的草莓糖,想起江舒雨画的秋菊,指尖不自觉地放软,旋律里多了点暖意;弹到结尾,她加了个小小的变奏,像给那段没说完的约定,留了个温柔的尾巴。
录像结束时,许漾把视频存进手机的加密相册,没有发给任何人,只是默默删掉了楚瑜发来的综艺邀约消息。她知道,这个约定或许永远没机会当面实现,或许徐扬和江舒雨永远不会知道,那首琴谱片段的完整版,曾在除夕的老洋房里,伴着腊梅香被悄悄弹完。但没关系,至少她为自己完成了这个约定,至少在这一刻,她不是“童星许漾”,不是“张译新片女主”,只是那个喜欢在空教室里写曲子的女孩。
“弹得真好。”外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还拿着块桂花糕,“比你妈妈逼你练的那些曲子,好听多了。”许漾回头,看到外婆眼里的笑意,像老洋房院子里的腊梅,温柔又坚定。她走过去,接过桂花糕咬了口,甜香混着琴键的凉意,在嘴里散开,心里的烦躁慢慢散了。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着,五颜六色的光映在玻璃上,像碎钻撒在上面。许漾知道,年后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她,还有很多标签等着她去应对,可至少这个除夕,她能和外婆在一起,能暂时放下那些“人设”和“热度”,做回那个喜欢弹《秋光》的许漾。这就够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徐扬醒来时,窗外飘着小雪。雪花轻轻落在窗玻璃上,很快就化成了水,留下淡淡的痕迹。她穿好衣服,走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指尖碰过那半块小雏菊橡皮,又想起江舒雨视频里举着的琴谱、微博上那百万粉丝的账号。
她拿起笔,在日记的末尾补了一句:“今天下雪了,弄堂口的悬铃木裹着雪,像去年晨跑时看到的样子。妈妈说,春天来的时候,树叶会发芽,晨跑时能闻到清香味。我想,等天气暖和了,就去滨江路晨跑,听说那里能看到江景,说不定能遇到她。就算遇不到也没关系,我会继续好好跑步,好好帮小朋友,慢慢靠近她曾照亮过的地方。”
写完,她合上日记,推开窗户——雪还在下,落在弄堂口的悬铃木上,像给树枝裹了层白纱。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有人在放鞭炮,年味还浓着。徐扬深吸一口冷空气,攥了攥手里的晨跑手册,封面的小雏菊图案在雪光里格外清晰。她知道,自己还是那个追光的人,星星不会为她停下,但只要跟着光的方向往前走,就不算辜负曾经被照亮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