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梯径告破后,已经没有匪兵敢直撄景初之锋了。景初一路向鹰巢深处去,两侧匪军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只顾跪在道路两旁瑟瑟发抖。
再看此人遍体血染,玉面沾了几粒血渍,愈发衬得她浑身煞气,真如地狱里走出的女修罗。
景初一步踏入议事堂,却只见到了几个喽啰,不曾见到郝峰,她心里便明白,此贼逃了。
“也罢。”景初摇了摇头,径直往首座上坐了,等蒋全、成虎等打过来。
有景初这样的悍将为先锋,蒋全、成虎的攻势可谓是势如破竹。二人来到堂前,放下兵刃,下拜于堂中:“劳烦君侯亲身犯险,臣等无能之极。”
没有外人,二人直接称景初为君侯,自称为臣了。
这样的称呼让景初很愉悦,她轻笑两声,命二人起身:“郝峰逃了。找到此贼,要活的。”
二人从命而退。
景初不再滞留鹰巢,带着张二狗,自行下得山去。
郝峰确实逃了,他曾悄悄修了一条下山的小路,只是刚到山腰就被京营兵抓了。
捷报飞马送去京师,朝廷上下再次震动。
区区八日。
这个女人,只用了八天,就平了一个金吾卫二十年军官落草设立的匪寨!
这个匪寨算上后来收拢的流民,足足膨胀到了六千多人的程度!
当然,这相对于景初以一万兵破十万胡骑的战绩而言,倒也没有那么耀眼了。
朝中立即开始商议景初的赏格。而在朝廷议定之前,景初已经带着五花大绑的郝峰回京了。
卫国公府。
景深和谢容骄傲地迎了女儿进府,三人回到堂中,景初挥退了伺候的人,要说些体己话。
三人聊着聊着,提到了景初出征那日的事。景初见父亲没有遮掩的意思,便问道:“那日父亲怎么突然回来了?”
景深摇摇头,简单说了那天太极殿发生的事,又道:“大约有什么话要同燕宏才说,所以要我先回了。”
谢容低声道:“也是好事。”
谢容只希望一家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景初笑道:“没想到李询倒有两分血性。我要高看他一眼了。”
景深讶异地看了景初一眼,叹了一声。
景初知道父亲这是在诧异自己对皇室的态度,却不打算在家人面前遮掩自己的反心了。
她遂接着道:“至于留下燕宏才……我看皇帝是老毛病又犯了,又想玩制衡了。只是拿父亲的旧部制衡父亲未免不智。难道是……燕宏才在宫里与父亲有些摩擦?”
景深听得此言,再度皱了皱眉。
谢容也诧异地望了一眼景初。
景深道:“倒是算不上摩擦,只是言谈间总有不合,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来二去的,也就不大交流了。”
景初若有所思。
这燕宏才倒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好啊,与聪明人谈合作方便。
正在这时,又听父亲补充道:“陛下有意叫燕宏才领兵五万,镇直隶。”
“镇直隶?”景初蹙了眉,“从前可没有这样的职司。想必视同重号将军?”
“不错。”景深颔首,“官号就唤作直隶将军,秩正二品。”
景初冷笑一声:“他倒大方了一回。只是这兵从哪来?神都已有禁军十万,京营八万,号为十万。这实打实的十八万兵,已经倾尽数州民力了。还要供养五万兵,他养的起吗?”
这个“他”字,指的是谁,景深自然知道。
可阿初今日怎么对陛下这样不恭敬?
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景深定睛看了两眼自家女儿,压下心中不安和诧异,还是接口道:“陛下不打算募集新兵。”
景初闻言,微讶地扬了扬眉。她想起什么,豁然站起了身:“难不成,他想分京营的兵?”
景初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真是好手段。
把她景初的心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在北疆,减弱景初对京营的掌控力;
培植燕宏才,拿个重号将军和五万兵额当做胡萝卜吊在燕宏才眼前,逼得燕宏才不得不与国公府切割;
那五万兵额竟还盘算着从京营里头分,砍国公府的羽翼!
狗皇帝!果然是老狐狸,小看你了!
区区几日不在京师,险些叫他做成了这件事!
怪不得要催逼她离开神都,想必,那卢延年也是皇帝的人!
“他是想分我的势啊……”
景初喃喃自语。
看着景初骤然阴沉下来的面色,景深与谢容的讶异再也掩不住了。
女儿怎么有了野心和权欲?
她……莫不是择了哪位皇子,视作明主,有意扶保?
这也不是不行,毕竟像他们这样人家,不站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有个倾向的皇子很正常,便是嫁入天家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
“陛下春秋鼎盛……”
这时候站队会不会早了点?
景深迟疑着咽下了后半句话。
景初知道父亲话语里未尽之意,她也知道父亲误解了什么。但她并未解释,只是冷笑了一声。
“皇帝两次遇险,身子已经伤透了。”
景深闻言,面色陡然变了。他起身去窗边看看,命令下人都再退远些,又关了门窗:“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吾儿知道遇刺的内情吗?”
景初敛了眉,垂了眼睫。
“孩儿在北疆这么久,除了打仗,近水楼台的,确实也查出了些端倪。”景初说着,随手拿起案上茶水,抿了一口,嗤道,“这事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他的几个好儿子都想要他死。”
“第一次围猎遇熊,大约是庆王、安王干的。这二人一母同胞,虽然面上互不来往,但其实庆王知道自己跛足不得皇帝喜欢,注定无缘大位,宝都压在了亲弟弟身上。”
“庆王就是个疯子。为了让他弟弟得皇帝喜欢,他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他安排了人把一头熊偷偷运进荡山围场;打算让皇帝重伤,他临危救驾。若有功,功是他弟弟的;若有过,过是他自己的。如果皇帝运气不好,死了,那也没关系,他正好出一口恶气。”
“赵拙是安王的人。他拦不住庆王,只好控制了杨允中,想把这事栽给靖王或者咱们家。”
景初声音淡淡,“至于荣王和靖王,则在其中推波助澜。荣王把公熊换成了带崽的母熊,这两位王爷,一个在皇帝的衣服上抹了熊崽血,引得母熊发狂,盯着皇帝追;一个在马鼻子上抹了惊马药,教皇帝坠了马。”
“这两个人,是真想要皇帝去死。”
谢容听得毛骨悚然,景深安慰地搂紧了她。
“靖王勾结了冯泰,也许还打着趁皇帝重伤挟天子的主意,只是我赶到的快。”
前世则是父亲景深回去保了驾,连夜回京,靖王也无余力掀起更大的波浪。既然皇帝和诸皇子都回了京,荣王自然也没有放苏日勒入荡山的必要。
“至于苏日勒寇边,这事是荣王干的,父亲已经知道了。”
“我去得及时,皇帝没怎么受伤,查这个案子查得也严。荣王担心他的事儿发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苏日勒入关,准备把皇帝和他的兄弟们全部送走。”
“同样是孩儿救了他。”
景深听了这些话,心中为这些内情翻江倒海之余,不免也为自家女儿的优秀自矜。
他挺直了背,笑着揉了揉景初的头:“我女儿真是了不起。”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陛下身子伤了,悯之有没有替他看看?”
景初骤然沉默下来。
好半晌,她才开口:“治皇帝的病,不是什么好差事,更何况,悯之有自己的事要做。”
说完,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悯之为了达成军令,豁出性命去救驾,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景深低声道:“那……毕竟是君上,君上有疾,倘若能治总也该试试。”
“那就可以不顾悯之的意愿了吗?”景初突然有些愤怒,“悯之真的愿意治自己的杀父仇人吗?”
景深觉得喉咙被人堵住了。
他很想说,那场仗不完全是陛下的错,陛下也不是有意的……但话想出口,总有些艰涩。
景初的怒火却没有平息:“我带着众将士拼命去破了十余万兵的包围,把他从包围圈里夺了出来。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我扔下所有人,保他去北宁府!皇子,臣僚,仪驾,卤簿,他通通都不要了!”
“两渡渌水,我浴血奋战,豁出性命不要,带着百骑在渌水畔与苏日勒对射,上天站在我这一边!教苏日勒中箭坠马,我这才保下了他!”
“可他是怎么做的?压制我的升迁,培植掣肘我的力量,把我的心腹缚在北疆,想斩我的手足、分我的兵去喂燕宏才!”
“我在北疆出生入死才造就了今天的权势,他李惟说削就削,想!也!别!想!”
景初神色阴沉,野心和倔强潮水般从她身上涌出。
紧赶慢赶,总算是把榜期的15000字写完了[笑哭]
作者现生有点忙,后面可能会时不时刷新请假条,跟亲爱的读者宝宝们报备一下[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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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