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昼夜裂缝 > 第1章 雨夜

昼夜裂缝 第1章 雨夜

作者:wh1t3fm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7 15:40:34 来源:文学城

夜里十一点半,哈德逊河面像被人扣了一层黑色的玻璃。西二十四街的画廊区还亮着几盏工作灯,灯泡里咝咝作响,像在嚼冰。暴雨从高线公园那边推过来,把十大道吹出一股咸湿的海腥味。

沈朝雾把一次性雨披随手丢在推车上,掀开画廊的卷门。她今天负责的是一场开幕前夜间装置调试:九组可编程灯架、两面旋转镜、四十米LED灯带、三台投影机、一组骨架式气球。她不爱跟人卷流程图——家里连她的医保卡都是助理年年续的,她只需要按时出现、偶尔开开发票,其他事让世界自己运转去。

画廊内部是个长方盒子,地面是旧木地板,被雨踩出一粒粒的暗光。工人们已经散了,夜班只剩她一个人。她把手里那杯半凉的冰拿铁放在配电箱上,按亮了DMX控制台。灯带一排排跳动,像海浪在墙上拐了个弯。

“别抖啊。”她把一个松动的XLR接头重新卡紧,敲了敲机箱,灯光稳定下来。“好孩子。”她没什么感情地夸了一句,把电工胶布叼在嘴里,弯腰去管第二路信号。

她工作起来一向懒散但不拖泥带水,像在给什么人倒咖啡——手法熟,动作慢,力道准。她不抽烟,也不靠熬夜顶着气氛,困了就让工作等自己。手机开着飞行模式,屏幕上是上午没回完的一串信息,朋友们在群里讨论布鲁克林Red Hook那边新开的仓库展,她看了两眼没回复,把手机像一枚硬币一样搁进工具箱。

半小时后,场地大体顺了。她扶起最后一根横臂道具,退到展厅中央。从地下室鼓风机里爬出来的热风把地面蒸得发潮,灯带在潮气里泛起一点晕光,像结着薄薄的糖霜。她拿纸巾擦手,去找那杯放在配电箱上的咖啡。

——杯子不见了。

“嗯?”她停一下视线,绕过控制台,咖啡重新出现在原处——好像她刚才那一步只是错过了它的时间点。杯身还是那杯,杯壁上的水珠却不往下滑,像被人按了暂停。她把手指贴过去,水珠微微弹开,又整齐地缩回原位。

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调投影机。投影的内容是一段慢动作的潮汐:城市楼影在水里拉长,倒影比实体先动。她把帧率从24调到48,看着海水沿着墙面“爬”到天花板,然后沿着另一面墙“落”下来。

雨声在这时重了一档。外面像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敲了一下,整栋楼轻轻震了下,画面里的一粒灰尘被震电,抖出一道细光。她关上投影机的盖子,准备去把门外的卷闸再卡紧点。

卷门口吹进来的风里,居然有热的蒸汽味——曼哈顿常见的管道蒸汽冒了头,在这种大暴雨天尤其不讲理。她踩过一片雨水印,伸手摸上卷门锁扣。锁扣冰凉,她刚把它压下,“咔哒”的金属声在墙上先落下一个影子,声音随后才到。

她的手悬在锁扣上停了半秒。

这半秒里,门内展厅的灯突然短促地熄了一下,又亮。不是跳闸,不是接触不良,是一种——像心脏漏跳的感觉。所有灯光灯带都“漏跳”了同一拍。她背后的旋转镜先一步在镜面里转过了她的侧脸,接着现实中的镜子才动。那一瞬间,她在镜子里看见了展厅中央站着一个人。

她回身。

空。

镜子继续慢慢转,她顺着镜子的边缘扫一圈——还是空。她没有往“见鬼啦”那个方向去想,只是把锁扣扣好,折回控制台。她的脑子素来是先排除故障再解释灵异:线路错、定时器错、软件错、人的理解错。大多数“不可思议”都可以在这四个里找到位子。

她把所有灯光定时器的时间轴调出来。列表像时装周后台,每盏灯都有自己的走位,所有参数编织成一套精确的日程。她把最上方的系统时钟看了一眼——“23:59:58”。

她眯了下眼睛。

控制台的系统时钟不应该是十二小时制,也不可能提前两分钟跳到“:58”。她抬手,“59”跳上去,紧接着,秒针往回抖,打了一圈,回到“:56”。别的参数都没动,唯独时间像一只短尾猫,在她眼皮底下把尾巴缩回去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按了个截图。截图的“咔嚓”声先在她耳膜里轻轻弹了一下,又在半秒后从设备里发出来。因果像被人换了顺序。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布鲁克林某个朋友家看过的一个手势魔术,魔术师把牌翻开之前,观众已经看到背面图案,那会儿她还笑过——“预演的错觉”。

这一回没那么简单。

她决定把现场维持原样,不乱动,把推车推到场地中间,靠着梯子坐下观察。雨声像一大面手鼓拍在卷门上,整条街都被压进了水里。隔壁画廊的老保安过来巡了一圈,撑着一把黑伞站门口瞧,冲她点头。她抬了下手指当打招呼。保安走了,雨伞的倒影在地板上先远后近,与现实不在一个节奏里。

灯带再一次漏跳一拍。她正要把耳机戴上,那个人出现了。

她没有听到门响,没有脚步声。那个人就在灯光漏掉的一拍里,被“照”出来了——像是本就在画里,只是那一拍背景层被挪开了。她站在展厅中央,背离着门,穿一件深色防水外套,拉链只拉到胸口,头发湿了一点,滴水却先在地上出现,然后才从她的发梢“倒回”头顶。

那人没有看她。她也没有叫她。

沈朝雾把耳机搁在膝盖上,手指按着暂停键,却没按下去。

那个女人缓缓往前走两步,脚印在木地板上先出现,鞋底随后踩中了那个位置。她停在墙上的投影前,伸手——墙上的海水先凹出她的手形,光影像被手掌推开;紧接着,她的手才真正伸进去。她从光里“掏”出一样东西,一根像是从风里拎出来的细线,细线在空气里颤了一下,颤动的波纹先传到她的指尖,然后才在细线上涌动。

“你会弄坏它。”沈朝雾开口,声音平平。不是提醒,是判断。

那人转身,眼睛非常黑,眼尾的水意先消失,再闪了一下。“你看到了?”

“灯带掉拍了不止一次,”沈朝雾指了指控制台,“你进来之前进来了三次。”

这句之前本身就不对劲。

但她现在不想把语言修正过来。修正语言需要承认规则,而此刻规则像雨水一样乱流。她站起来,拿起耳机,又放下。那人站在原地,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问这里是谁的场地。

“你要做什么?”沈朝雾问。

“检查漏水。”她的回答干净短促。

“漏水?”沈朝雾挑了下眉,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的一处暗痕。那是旧房子的常见病,雨水从某些老管线的缝里渗下来,顺着梁走,在漆上留下像瘀伤的圆圈。“管道蒸汽反压到这边?”

“不是这个。”对方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时间的漏。”

这几个字像一枚别针,把她们所在的空气浅浅别了一下。

沈朝雾没接话,走到那女人旁边,和她一起看投影。海浪在墙上后退,浪头一圈圈被人向后揉回去。她们两个的影子在木地板上先后退,随后身体才随影子动。

“你是谁?”她问。

“黎瓷。”她说完自己的名字,像把一个透明的东西放回口袋,不再多说。

沈朝雾侧眼打量她——很年轻,但不是“年轻”的那种轻浮;冷,却不是拒人千里的尖锐。更多像是从更硬的地方过来,在这里只是短暂停靠。她突然意识到对方的鞋底是干的,只有地板上的脚印是湿的;她的外套没有雨点,只有袖口处先出现一圈晚一步的水线,然后又消失,好像把什么东西折叠进了布料里。

雷声顶在屋顶,整条街又是一震。隔壁保安的手电筒光线从玻璃门上划过去——光在玻璃上先留下划痕,然后电筒才移动。

“你可以继续干你的活。”黎瓷道,“我只是在这里看,不需要你配合。”

“我没有要配合。”沈朝雾说,“我只是——”她顿了顿,“见证。”

她有一种奇怪的职业本能:在所有“难以置信”的情形里,先打标签。这一面墙是事物的“呈现层”,那一面墙是“介质层”,而这个女人可能是“渗透物”。她没有问“为什么发生在这里”,她只是把工具车拉过来,把备用电池、手电、绝缘手套摆在容易摸到的地方——当世界失去顺序,你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边的东西排出新的顺序。

“刚才门外的雨,”她指了指卷门的缝,“往上走。”

“它们在回到没落下来的状态,”黎瓷回答,“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支被抽走的乐曲,音符先消散,乐谱随后被收走。”

“那为什么你能在里面走?”

“我不在里面。”黎瓷说,“我也不在外面。”

她的语气是真正的冷,而不是“装得很冷”。她说话像拧紧了的金属螺丝,没有多余的纹路。她往前一步,伸手在投影上划了一道弧——光先退到她的手指会到达的位置,像提前让出路。她没有看沈朝雾,却知道她在看,“你见过这个吗?”

“少数几次。”沈朝雾说实话,“上周在DUMBO那边,有一台电梯先到了,然后按钮才亮。我以为是线路反应慢。”

“不是慢。”黎瓷道,“是因果反序。城里这段时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大多在影像密集的地方:监控、广告屏、投影……还有人的记录。”

“我们被自我记录淹没,然后记录开始统治现实?”沈朝雾笑了一声,笑容不深,像抖了下雨披上的水,“这一套听上去像策展声明。”

“不是策展。”黎瓷抬眼看她,第一次正视她,“是修补。”

“谁修?”

“先发生的结果。”她回答得干脆,像这个句子不需要逻辑,只需要被陈述,“它们会回来修补造成它们的原因。”

沈朝雾沉默了一秒,忽然觉得脑袋像被雨砸了一下——不疼,只是突然清醒。她想到刚才的杯子、水珠、镜子,想到自己在控制台上看到的时钟倒跳,想到所有这些“异常”都有一个共同点:结果比原因先出现。后来的一切回来“修”早先的一切。

“那我要做什么?”她问。

“保持你自己的顺序。”黎瓷说,“你做什么,它们就会来修正你做过的。你不做,它们修不了。别替它们省事。”

“这话很纽约。”沈朝雾挑眉,不置可否。

她重新回到控制台,把系统时钟的截图调出来,保存。硬盘“哒”的一声,先在屏幕边缘闪出“保存成功”,然后硬盘灯才点亮,像是“成功”这件事主动跑来找她。她忽然有点想笑:如果世界真的要自己反向把自己修好,那她要做的最像样的事,可能就是继续把该坏的地方坏给它看。

“黎瓷。”她叫了对方一声。

“嗯。”

“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找‘漏’。”她说,“或者——更形象一点,我替时间补墙。”

“听起来像个很糟糕的工种。工会会不会管你?”沈朝雾随口抖了个轻无聊的点子,不是玩笑,只是把气氛从“要塌了”的边缘拉开一厘米。

黎瓷没笑,也没接话。她抬头看天花板,再次盯住那个“瘀伤”。这一回,她没有伸手去摸,而是侧过去半步,让自己站在那块暗痕的正下方。她的影子先被拉长,然后才落上去。她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像从中摸索一把看不见的工具——空气被她摸出了一道形状,随后那道形状才在空气里显形,像极淡极淡的一枚金属线。

“你要做什么?”沈朝雾问。

“看它从哪里破。”黎瓷答。

说完,所有灯光第三次漏跳。这一次,不再是轻微的掉拍,而是整个展厅的“拍子被换了”——雨声变慢,灯光变慢,投影里的潮汐像被人用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后来”往“先前”揉。木地板上的一颗钉子在她们脚边先露出光,然后才从木纹里一点一点“顶出来”,像某个早已发生过的施工在现在重新被倒放,把“已经钉下去”的过程收回。

沈朝雾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她不是害怕,但身体本能地想要给这件亵渎常识的事情让出一点位置。黎瓷没有动,那枚“金属线”被她轻轻抬起——线头上挂着一颗极小的水珠,小得像从雨里借来的一个句号。水珠在空气里悬了两秒,先出现的倒影在地上微微一颤,随后真实的水珠颤了一下,消失。

天花板上的那块“瘀伤”也在这时从里往外淡掉。不是干了,是退回去了。像某件事被“撤回”。黎瓷收回手,外套袖口那道晚一步的水线也一起消失。她看了一眼沈朝雾。

“你在现场,事情修得更干净。”她说,“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先把你自己放到正中间。”

“为什么?”

“因为你看见。”她说,“它们需要你。”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宗教,又像是某种工程学。沈朝雾把嘴边的笑吞回去,没再插科打诨。她走到展厅中央,站在刚才黎瓷站过的位置,低头看脚下——她的脚印先出现,随后她的脚落进印里,像是被自己的影子托住。她忽然生出一点很原始的直觉:

“活着”这件事的先后也许会更改。

外面的雨声突然往上一拔,整条街的蒸汽管同时鸣叫,像地底有人拉了一把长笛。隔壁保安的手电光“提前”扫进来,随后是他人影。门口风一歪,卷门缝里飘进一片报纸碎边——碎边先落在地上,本体才跟着滑进来。

黎瓷转身往门口走。她的动作干净,像把事情收场。“今晚先到这。”她说,“别把系统时钟调正,它会自己来找你。把开幕延期一天。”

“什么?”沈朝雾愣了一下。

“你们明天的开幕,已经在今天的系统里关掉了。”黎瓷说完,把手伸向卷门——她的手先在门上留下一枚已经打开的指印,然后门才在现实里升起一截。

她消失在雨里,像从原本属于她的那一页纸里退回去。沈朝雾站在原地看着那截被雨割亮的门缝,过了两秒才回神。她转身去看控制台,系统时钟“23:59:56”——她刚才看见的“59:58”像从没来过,却又顽固地在她的记忆里抠着不放。

她拿起那杯咖啡,杯壁上的水珠先滑下去,然后才从杯身重新冒出来,像世界在试着把一个微小的顺序改正过来。她把杯子举到嘴边停住,没有喝。她突然想起下午在Chelsea Piers看海时的一个荒唐念头:如果人的一生是条时间的走廊,走廊墙上贴满了照片,那么照片会不会先老,然后人再老?

她把这个念头像纸片一样压在心里,没再往外拿。她把所有灯光调成常亮,又一盏盏关掉,直到空间只剩天花板上那条细长的应急灯。她用拖把在地上拖了一遍,拖把的水痕先干,随后她的手臂才开始酸。

零点零五分,雨势忽然小了。

街上有出租车抖了一下尾灯,红光在湿地上走了两步,然后才从车尾发出来。

她把卷门落下,拉好插销,摸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消息叮的一串跳出来,其中一条是隔壁策展人发的:“明天我们临时决定把开幕延期到后天,抱歉抱歉,工期卡住。”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把手机扣在掌心,嘴角挑了一下。

雨夜在纽约不算什么。

雨夜里,时间自己动手打补丁,这才是新鲜事。

她抬手把工作牌从脖子上摘下,甩到工具车里。金属牌“叮”的一声落下,声先响,牌子随后才接住那声响。她忽然很想睡觉,像一场演出结束后说“散了吧”的那种困倦。她按灭最后一盏灯,在黑里站了一秒,确定世界还留着一点点正常,然后推门离开。

门外,风把雨吹得像倒放的烟花。

她把帽子往下一压,沿着十大道往南走。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