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 第3章 酒喝得让人清醒

竹新意半个身子垫在半梦半醒的霍茗铃身下，明明一打开车门，不知道是不是冷风一吹，坐在副驾驶的人就已经在眯着眼睛看自己了，坐个电梯的功夫，灯光晃了几下，人眉毛一簇一闭眼就又粘在自己身上，这会儿又开始睡了。

单手刷卡进门，将搭在手臂内侧的大衣顺手搭到门口衣架上，再抽出口袋里的手机，扶着人往里走，身上的人已经完全脱力。只好揽肩抱着她，坐到沙发上，竹新意的外套一路上已经被扒下来，跌倒在地上，她回头看到，狼狈地笑了一下。

抬起头看见了那眼睛现在忽闪，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竟乖乖坐在沙发上。

竹新意无奈地走到餐桌旁，倒了杯水，拎着在人脸前晃了晃。

水波纹就也顺势荡在脸上，显得那双眼睛多情。

一双素净的手伸出来握住玻璃杯，“谢谢。”声音都是沙沙的酒气。

竹新意惊慌，调整好声色，“你好，送你到酒店了。这是房卡和你的手机。”房卡和手机叠在一起，竹新意捏着一角，在呆坐的人眼前闪了几下，“给你放到这里了。”稳稳搁在了霍茗铃的腿边。

霍茗铃慢慢喝水，耳朵里仔细观察着脚步声，嗅到的还是刚刚在她怀里的味道，掺着没有颜色的水。

竹新意见人没有回应，转身正准备走，却看见那人手指头都发白，指甲盖通红，紧紧握着玻璃杯，时不时才仰头喝一口水，头发撩起又下垂，就这么慢慢喝完一整杯。

也太乖了，想起刚刚抱在怀里扣在自己外套边缘的指甲盖。竹新意歪头啧了一声，捞起地上的外套放在怀里，干脆利落地盘腿坐到霍茗铃脚下对面，“我们是陌生人，你说吧，我听着。”手撑在膝盖上，垫在下巴下面，仰头看她。

没有预兆，没有声音，面前的人儿，眼睫轻轻一涌，眼泪漫上眼睑，咬着嘴唇，胸口微微起伏，咽下眼泪。

直到后面止不住地打嗝都不哭出来。

最后憋不住了，也只是两股眼泪默默流。

一直静静凝神看着前方……

灯光混着瞳孔和眼泪打在竹新意眼前，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一时间手脚慌乱，不知道怎么哄，抽出几张纸巾塞到手里，只能干巴巴地说，“你……是饿了吗？想吃什么？”

这人抽了两下鼻子，垂眼看着她，“披萨，刚刚店里的披萨，我还没来得及点，就喝醉睡过去了。”

“啊？”

“你不许骗我说我没有，我都闻到味儿了。”

“好，好，好，可以，别哭，店里刚刚打烊了，点其他店的可以吗？”竹新意赶忙抬手止住她想象中的眼泪。

“可以。谢谢。”

竹新意随便点开距离最近的快餐店，“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有忌口吗？”

“都行，没有。”

又拿起来给她看手机屏幕，“你看我点好了。”

“嗯，谢谢。”她还真就往前探身子，仔细检查。

“说说吧，这是怎么了？喝一晚上的酒。”等她收回视线，竹新意才将手机随手放到一边。

“我没有喝一晚上，我只喝了一杯。”霍茗铃竖起一根手指，杵在竹新意面前，“不过确实是醉了一晚上，但是后来我清醒了，只是太瞌睡了，以往这个时候我早就睡觉了，生物钟太严重了，对不起，麻烦你了。”

听到这里，竹新意就知道人还是迷糊的，就拿过她手里的玻璃杯放到身后的茶几上。“好，就喝了一杯，还没有喝醉。”眉毛一挑，扯嘴一笑。

霍茗铃又安静下来，她现在才看出窗户上斜斜地布满灰色的雨丝。

一道一道……难道是没有风吗？怎么这么安静。

竹新意挪动坐麻的腿，正准备坐到茶几上。

面前的人突然开口，“我前几天才发现我喜欢女生。”嗓子倒不像刚刚那么哑了。

不过也将竹新意的屁股截停在半空，“额……这，我还以为你是失恋了，原来是还没恋呢，哈，哈。”终于坐下来，又尽量坐稳些。

“不过让我发现我自己喜欢女生的人，前几天刚刚结婚了。”

“啊？”信息量太大，竹新意处理不过来。

“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霍茗铃连连摆手，“人家是真的相爱才结婚的，是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以前被女生喜欢过，且自己喜欢女生。”

竹新意还等着听下文呢，这是什么暗恋错过时机、白月光终成他人之妻的狗血恋爱故事啊，可是眼前的人却没有说话了，怎么了这是，这酒劲儿这么大吗？

看着她向窗外看的眼神，也太过于认真了，是在数雨吗？可是雨丝数得清楚吗？更何况这还是秋天的雨，这么细，这么密，竹新意又莫名肯定，如果是眼前这个人说不定还真可以。

霍茗铃的眼睛凌然转过来，撞到一起,“你也喜欢女生。”

竹新意现在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记得醉倒之前说了什么了，起了玩的心思，“你不是应该知道吗？”

“对啊，我就是知道，是不是？”眼前人只顾着继续求证，没发现语言的漏洞。

竹新意面对这种久违的，下定论似的对质取证，突然升起一种震惊和被拷问的冒犯，刚刚浅浅沉溺在醉酒时眼神中的朦胧都消失了，一时没有表情，直勾勾看着她。

似乎是担心她不相信她的判断，霍茗铃又开始补充自己的论据，“你和她们看我的眼神一样，这几天据我观察，已经大概知道女生与女生之间的交往会是什么样子，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她们和她们之间的情绪，就像这样。”

又是没有预兆。

霍茗铃俯身贴过去，靠近竹新意，两个人鼻尖快要碰到一起，眼睛看眼睛。

竹新意觉得好玩，“那，你是说，我也喜欢你？”蠢蠢欲动的手扑了一个空

“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真不是自恋。” 霍茗铃突然红了脸，脖子都是红的，停滞在半空。

两个人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体温。

外面的秋雨是凉的吗？

霍茗铃迅速撤回，坐直身子，心里在盘算，她的味道好好闻。

“你判断得很准。”竹新意眼神上下扫遍霍茗铃全身。

“啊？不是，你真喜欢女生？”

“你诈我？你这个人真是乖。”讥讽的笑意从嘴角泄出，竹新意双臂往后一撑，挑眼看她。

霍茗铃明晃晃地对峙仰头，“怎么着？不行？”理直气壮地让自己害怕，这是哪里来的对陌生人的放肆。

不过在竹新意审视的目光下，又缩回去。

来来回回，“哈哈哈哈哈哈。”竹新意笑得后仰，这个人真是乖得厉害……

见人又不说话了，竹新意晃着脚问，“那你跟我来酒店，是…干什么？”

“你不会对我做什么。”

“为什么？”终于轮到竹新意疑惑。

“因为其他人都问我要不要一起喝酒，你对我说，去沙发上睡，舒服点儿。”

“就这？”

“对。”霍茗铃斩钉截铁。

竹新意突然索然无趣了，“现在说说还为什么哭？” 指腹在茶几上揉搓，却在冰冷的玻璃上更加感受到那眼角流出的温热，是眼泪在热吗？

“我只是喝醉了，我没有哭。”霍茗铃瞥了一眼，竹新意的手，感受到睡着之前的温度，那是有点凉的手指，磕磕绊绊地狡辩，“那是眼睛干，晚上流眼泪，不是哭。”

“嗯，可以。”竹新意敷衍地上下点头，认可她的谎话。

“真不是。”霍茗铃一副要纠正她想法的焦急样子，一下子站起来弯下腰，双手按住她的头，才眼前一黑。

一时间，两个人都只是暂停，外面的雨也停了。

可是窗户玻璃上还有雨丝化成水滴。

霍茗铃像等待在轨道一头的乘客，远远瞧见已经冒头的列车一样，在竹新意脸上看过来看过去……从之前的迷蒙，骤然清醒。

因为距离太近，小声说起悄悄话，“哦，对了！我叫霍茗铃。”

说话间的吐息扑在竹新意的眉毛眼睛，好痒！

声音引来铃声，在名字的话音落位的时候。

铃~！

铃~！

竹新意静默一震！

却不敢偏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