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性失眠 第12章 11

江城的晨露总爱爬上周祈的画架，她将钛白颜料轻轻点在画布上，远处雪峰便泛起了粼粼微光。画中浅灰色的雾气正漫过银色山峦，山脚下若隐若现的白影，是她用刮刀随意抹出的行人轮廓。

钥匙串的叮当声惊散了薄雾，周纤抱着实验报告踢开玄关处的帆布鞋：“姐姐，我的课题进省赛了。”少女的声音依然保持着惯常的冷淡，但微微上扬的尾音，还是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周祈的指尖突然顿在钴蓝色颜料上，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清冽的光，在画布上投下细碎的菱形阴影。这枚钻戒，银白戒托缠绕着柳枝状的纹路，中央的主钻精心雕琢成雪花的模样，精致又闪耀。

“这戒指……”她忽然开口，喉间泛起莫名的涩意，“我以前很喜欢？”

正在整理实验数据的周纤猛地抬头，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白。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她盯着姐姐无名指的位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是个装饰品。”

钛白颜料在调色盘里晕开，周祈无意识摩挲着戒圈内侧的刻痕，那里隐约能辨出两个交叠的字母。

“我原来……很爱这个人吗？”话出口时，周祈听见自己声音在不自主地打颤。窗外的晨雾不知何时漫进来，将周纤的身影染得朦胧。

草稿纸从膝头滑落，周纤蹲下身时故意错开姐姐的视线。她捡起纸张的动作格外迟缓，发尾垂落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不是。”声音像雪山上凝固的冰棱，“这个世界上，姐姐只会爱我一个人。”

周祈的目光从戒指移到妹妹苍白的脸，钻戒的寒意渗入皮肤，她却不自觉勾了勾唇角。那些模糊的记忆里，唯有周纤握住她手的温度最为清晰。

“嗯。”她重新将画笔浸入颜料，群青在画布上晕染出新的山脉轮廓，“可能是我记错了。”

砂锅里的玉米排骨汤咕嘟作响，周纤起身去橱柜拿碗，余光瞥见墙上新挂的画作——青灰色的水墨色调下，蜿蜒石板路的尽头只留半枚褪色的油纸伞。

瓷碗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排骨汤蒸腾的浓香裹着姐姐腕间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尝尝这个。”周祈将炖得酥烂的排骨夹进妹妹碗里，“小心烫。”

周纤喉咙发紧，低头吹散热气时，汤面浮油映出姐姐无名指上棱角锋利的钻戒，冷光刺得她眼眶发酸。

周祈的眼睛弯成月牙，伸手替她拂掉脸颊的发丝。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周纤浑身僵硬，姐姐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心脏。鬼使神差地，她扣住那只手，触到戒圈冰凉的金属，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轰鸣。

空气骤然凝固。

周祈睫毛轻颤，刚要抽回手，就被拽进带着战栗的怀抱。雪松混着颜料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周纤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姐姐，别戴这个戒指了。”她的声音发颤，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我再给你买个更好的，用最闪最亮的钻石。”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将周祈的沉默敲得支离破碎。周纤感觉到怀里的人徐徐叹了口气，温热的掌心抚上她后颈，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慢慢摩挲：“好，我等你。”

瓷碗里的汤还在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中，周纤把脸埋进姐姐肩头，听见对方的声音从头顶落下：“纤纤，我爱你。”这一刻，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不敢言说的眷恋，都熬成了滚烫的、带着甜味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