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性失眠 第11章 10

那把缠绕着褪色红线的剪刀悬在义眼上方，金属冷光映出她瞳孔里破碎的倒影。当锋利的刃口即将碾碎义眼表面瓷白的玻璃光泽时，周祈的泪腺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疼痛。

右侧余光中，那个名字正在虚空中渐渐模糊。身后的血迹干涸成暗褐色的纹路，在地板上层层堆叠，如同她数不清的未竟心事。

“齐煊。”周祈喊他的名字。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意识逐渐回笼之后，心脏传来钝痛的感觉，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终于想起他们最后的拥抱。柑橘味的洗衣液混着少年体温，在她鼻尖织成温柔的茧。

她现在想要活着，但这份奢求似乎得不到满足。

“周女士？”徐警官刻意放缓的尾音裹着试探，在寂静的病房里荡出细微的涟漪，像根无形的线突然勒住她飘荡的思绪。病房的白炽灯在视网膜上灼烧出刺痛，消毒水的气息裹挟着窗外翻涌的雨腥味，那些被雨水泡胀的往昔正从地砖缝隙里汩汩渗出，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界。

她的余生是漫长的苦艾酒，泛着酸涩的光晕在她眼前铺展。往后无数个黑夜，齐煊阖目倒下的画面都将成为永不落幕的皮影戏。

“嗯。”周祈颔首，“那齐煊呢？”

徐警官的钢笔悬在记录本上方，一滴墨珠突然坠落，洇出深色的晕圈。“齐煊？”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这个名字不在任何记录里——他是？”

“很抱歉，现场勘查记录显示只有您和嫌疑人。”他翻开案卷，指腹划过密密麻麻的文字，“血迹、毛发纤维、监控画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案发时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死了。”周祈怔忪片刻，“他的血蔓延到我的身下。你们怎么可能没发现他？”

徐警官喉结滚动，将笔轻轻搁在桌上：“从便利店到巷子口的监控死角虽然有三十米，但我们反复核查过所有蛛丝马迹，确实没有发现您所说的这个人。”他从公文包抽出照片，画面里只有凌乱的剪刀和拖曳的血迹，“周女士，您是否因应激产生了记忆偏差？”

“我们会扩大搜索范围。”徐警官将名片放在床头柜，金属边缘映出周祈扭曲的倒影，“但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节哀顺变……

周祈扯了扯嘴角，眼底翻涌的情绪像团化不开的墨，晦暗不明：“谢谢。”

徐警官离开时虚掩的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周祈盯着那道缝隙打开又逐渐闭合。窗外，冬雨如银针般斜斜掠过玻璃，凛冽的风卷着潮湿的气息灌进病房。

她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所有的真实与荒诞都成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的意识在混沌与清醒间反复沉浮。再醒来时，她仍然躺在病床上，只是周围多了一个周纤——她正趴在床沿上，没有闭眼，也没有起身。

死寂如潮水漫过病房，周纤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脊背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不过好在上了大学以后，她终于学会不再将姐姐的苦难归结为自己的原因了。窗外雪粒砸在玻璃上的脆响里，周祈颤着手将掌心覆上周纤发顶。曾经细软的发丝如今已变得坚韧，发梢还沾着潮湿的雪气，像是某种倔强的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