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棵樱桃树 第3章 我们的秘密

在艾苏尔的作业里还夹着一张纸，黎奥本起身的时候正好掉在地上。黎奥本捡起来，是一张粗糙的G-pe37图纸。

G-pe37是朱尔斯在去年圣诞节提交的新型狙击枪。按照军火研究院的规定，任何成型的手稿不允许带出研究所，同一枪支的全部废稿归研究院安全处统一保管，成稿只留一份，存放于负责人档案室。

他相信在研究院工作了近二十年的朱尔斯是不会将图稿给艾苏尔看的，更何况这张图稿看起来像是拆解G-pe37之后画出来的，甚至艾苏尔在其中进行了改动，改的地方令黎奥本惊艳。

黎奥本心中震惊，如果这真的是艾苏尔拆解之后画出来的，无疑，艾苏尔是个天才，其天分或许高于朱尔斯。

当黎奥本将手稿递给朱尔斯后，朱尔斯复杂地看了一眼手稿，便将手稿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里。

黎奥本皱眉，他不知道朱尔斯这是什么意思：“朱尔斯，这是艾苏尔画的，他有着惊人的天赋。”

相比于黎奥本，朱尔斯过于冷静了：“我知道，但温莎安排的课程中没有这一项，他不应该接触这些。”

“他是一个天才，不应该被埋没。”

黎奥本的声音带着些许急切，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艾苏尔是朱尔斯的孩子，艾苏尔的教育他也不应该干涉。

“抱歉，失礼了。”

“没关系，我能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天才的一面，大多数人都会被埋没，艾苏尔并不格外的可惜。艾苏尔是我和温莎唯一的孩子，温莎用尽心血去爱他，为他规划了安稳又富裕的一生。不是每一颗樱桃树都需要经历风雨的洗礼，温室里的幼苗也会结出甜美的果实。”

朱尔斯的工作很忙，家中的事他向来是不会发表意见的。不只是家庭中的事，其实他执行一切来自温莎的决定，甚至，无论对错。

温莎想要怎样教育艾苏尔，怎样规划艾苏尔的一生，朱尔斯不会过问。他只需要完成温莎分给他的任务，包括如何爱自己的孩子。

虽然现在出现在黎奥本面前的这个骄矜的贵族少爷已经很让人心动了，但他极其不认可艾苏尔母亲的教养方式。

艾苏尔那聪明的头脑不应该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享乐生活中被浪费掉。

这个晚上，他们聊了很久，黎奥本试图劝说朱尔斯，让艾苏尔去上王室大学，可是朱尔斯不想改变妻子的教育方式。

经过一番谈话，黎奥本已经了解了大概。朱尔斯清楚的知道自己孩子的天赋，可是他纵容妻子的教育方式。

黎奥本想说“你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是他出于修养没有说出口。

这一切艾苏尔当然是都不知道的，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缓和自己的羞耻。

离开书房的时候，转角正好遇见温莎从艾苏尔的房间里出来，温莎手里捧着莎士比亚的诗集。

温莎揉了揉艾苏尔的头发，少年脸上带着依恋的幸福微笑，声音乖乖地跟温莎道了声晚安便关上了门。

黎奥本站在转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温莎转身看见了黎奥本，走上前来打招呼：“黎奥本先生晚上好。”

“温莎夫人好。”

“您这几天过得舒适吗？还有什么需要的，请随时跟我说。”温莎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万分，她是德纳斯家族用尽心血养出来的完美贵女。

到现在为止，黎奥本只见过两个德纳斯家族的人，一个是德纳斯家族的上任家族长，一个就是眼前的温莎。他们如出一辙，有着毫无畏惧的沉静眉眼，漆黑的眸子中透出来自信与从容。高贵而不高傲，是经年累月传承下来的风姿。

温莎将这次度假准备的极其周全，每个客人都被照顾得很好，黎奥本没什么需要，两个人互道晚安后就散去。

接下来的几天都相安无事，艾苏尔依旧和埃莉诺形影不离，黎奥本依旧会偶尔在某个晚上的窗户里看见小角落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

六月很快就过去了，七月初，客人走的已经差不多了，黎奥本算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客人。

红樱庄园的最后一晚，黎奥本刚打算睡下，房门被人敲响了。

黎奥本一开门就见到一张灿烂的笑脸，艾苏尔穿着精致的衬衫和熨烫工整的裤子，显然精心整理过自己，他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黎奥本先生，我有一点课业上的问题想问你，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黎奥本偏头看了一眼钟，十一点多。不过黎奥本没说什么，侧身让艾苏尔进来。

黎奥本坐在椅子上，示意艾苏尔把手里的书放下。

艾苏尔却从书里抽出一张纸，深吸一口，才放到黎奥本身前的桌子上。

“黎奥本先生，这是我画的，我有一处不太明白，想请教您。不过，您可不可以不要跟我爸爸说。”

黎奥本打开那张折叠的纸，是一张比较完整的手枪图纸，只是好几处都有问题，能看出来，应该是艾苏尔偷偷看书后做出来的，只有理论的指导，没有任何实际的经验。

黎奥本随意几笔就改好了，艾苏尔拿到手里认真地看，有不懂的地方当时便问了出来。

艾苏尔觉得自己偷偷看好久的书，都不如黎奥本随意的点拨，他再次感谢黎奥本之后便要离开。

“艾苏尔，为什么不能让朱尔斯知道？”

艾苏尔原本笑着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抿着嘴许久才说：“因为妈妈不喜欢我学这些东西，我要听妈妈的话。”

在温莎的教育下，艾苏尔确实是一个乖乖的小孩，乖巧到不敢提出自己的想法。

黎奥本问：“温莎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得很好，以后，你想不想在温莎的教育之外偷偷学习你喜欢的东西。”

黎奥本坐在椅子上，清澈的蓝眼睛看着艾苏尔，那蓝色的湖底似乎有漩涡要将艾苏尔吸进去。

艾苏尔的心脏突然快速跳动起来，他脸颊漫上红润，狠狠点了点头。

“黎奥本先生，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黎奥本被他兴奋的小表情逗笑了，“叫我黎奥本就可以了，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我没那么大年纪，不能做你的叔叔。”

想起之前的事，艾苏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黎奥本走上前，将那张改过的手稿夹进书里递给艾苏尔：“不过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艾苏尔猛地贴近黎奥本，他本就没有黎奥本高，只到黎奥本的下巴，靠近就显得更矮了。他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黎奥本被艾苏尔夹在他与桌子之间，温柔地笑了起来：“回克月顿后，我会想办法，等我的好消息。”

艾苏尔嗯了一声，转身跑了。

黎奥本看着艾苏尔欢快地跑出去，慢慢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他得承认，格外的关注来源于他第一次在朱尔斯桌子上看见艾苏尔照片的时候，少年明媚的笑容击中了他的心。

但现在，黎奥本看到了那青春面庞后的蕴含着天赋的灵魂。

艾苏尔其实早就想让黎奥本指导一下自己，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合适的机会。再加上和黎奥本之间尴尬的小插曲，让他一个月以来都不敢单独来找黎奥本。明天，黎奥本就要走了，再不鼓起勇气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勇气会带来果实，现在，这个能被爸爸和多米叔叔称为天才的人，二十三岁能成为艾里维亚最严苛部门负责人的人，与他定下了秘密约定，愿意教他。

艾苏尔在上楼的过程中一直在想这件事，兴奋地爬楼梯特别有力气。

刚上四楼，他就发现妈妈带着管家阿姨进了爸爸的书房，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艾苏尔没想偷听，只是书房的门没关严，传出爸爸带着愤怒的声音：“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现在就该由她自己承担，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活该，她就该跟那个男人死在一起。”

艾苏尔从来没听过爸爸这样的声音。记忆里的朱尔斯虽然是严父，但说话永远是平静温和的，尤其是面对温莎，从来不大声讲话。

艾苏尔站在门口不远处没有动，他很想听听接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紧接着想起了温莎的声音，温莎的声音温柔恬静：“朱尔斯，我知道你恨她，但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牵挂着她，你真的忍心看她被人害死吗？朱尔斯不要让从前的事再伤害你自己了，我们把她接回来，再给她一次机会。朱尔斯，她只是一个被骗了的可怜孩子，我们身为她的家人要原谅她的不成熟。”

朱尔斯似乎被安抚了，声音也小了下来：“温莎，你说得对，我恨她。可是她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担心朱尔斯，一切都交给我，我会为你处理好一切。爸爸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米娅幸福，现在我们有了机会，把她接回来，把她留在我们身边，她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幸福。”

接下来就是管家阿姨说的关于接回米娅的计划，艾苏尔没再听，他转身回了房间。

艾苏尔上一次听说米娅，还是在很久以前就去世的祖母口中，祖母临终前一直想见的她心爱的女儿。

第二天吃完早餐，就到了黎奥本该离开的时候。

艾苏尔和妈妈站在后面，看着汽车前黎奥本和朱尔斯道别。两个人声音不是特别大，依稀听见黎奥本对朱尔斯说：“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朱尔斯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温莎适时微笑着走上去：“黎奥本先生路上注意安全，请务必将我们一家的问候和礼物带给公主殿下，祝您一路平安。”

“当然，感谢温莎夫人的招待，等回到克月顿，欢迎来维克希尔家做客。”

“感谢邀请，我一定会前去拜访公主殿下和伯爵大人。”

黎奥本走了之后红樱庄园陆陆续续送走了所有的客人，艾苏尔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克月顿。

此时，埃莉诺和艾苏尔一起坐上了他们亲手改装的小船，在湖上快乐的玩耍。艾苏尔没有给埃莉诺说他要和黎奥本学习枪支制造的事，只说找到了以后能够指导他的地方。

埃莉诺很聪明，她没有问是什么，她和艾苏尔一样开心，她相信艾苏尔学会了一定会教她的。

“少爷，小姐，夫人在找你们。”佣人的声音在樱桃林里响起，艾苏尔和埃莉诺赶紧上岸跑回庄园。

温莎已经在大门口准备好了汽车，看见两个孩子远远地冲他们招手。

艾苏尔和埃莉诺坐上车才来得及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去码头，去接你的姑姑米娅。米娅还带了她的儿子来，比你们两个大几岁。”

米娅有一个儿子，也是温莎会带艾苏尔和埃莉诺一起来码头的原因。

等到他们一行人到码头的时候，船已经到了，周围都是下船的人，穿过人群，在温莎安排的休息室里坐着一个银灰色头发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