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棵樱桃树 第2章 躲不开

艾苏尔本想在房间里躲到晚宴开始，但朱尔斯让人来喊他下去见客人。

楼下，宴客厅里很多人，有很多艾苏尔都认识，他们是朱尔斯的同事。

黎奥本坐在朱尔斯旁边，带着一幅金丝眼镜，一只手肘搭在沙发边上，看着贵气又优雅。如果能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更好了。

艾苏尔恨不得把头埋进地板缝里，他不敢看黎奥本，往后伸了伸手，希望能抓住埃莉诺寻求一点安心。

但是埃莉诺隔着宽大的裙摆用力掐了一下艾苏尔的手背，艾苏尔吃痛地收回手。

黎奥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艾苏尔身上，将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艾苏尔和埃莉诺进门依次跟以前见过的叔叔们打了招呼，接下来就等着朱尔斯介绍。

在场的人属黎奥本地位最高，其次就是朱尔斯。

朱尔斯第一个介绍的人就是黎奥本：“艾苏尔，埃莉诺，这位是黎奥本先生，是爸爸的同事，也是军火研究院的负责人。”

对他们俩说完又看向黎奥本：“上次宴会我也带这两个孩子去了，可惜那天时间紧迫，没来得及介绍。”

艾苏尔再次看见黎奥本，不自觉的就想起来自己下午误闯黎奥本房间的事。故而朱尔斯在说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听见朱尔斯说让自己跟黎奥本问好。

“黎奥本叔叔晚上好。”说完这句话艾苏尔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刚才跟其他人打招呼都称叔叔，到黎奥本这里不经大脑的就说出来了。

艾苏尔这次是真的想钻地缝里去了。

黎奥本原本悠闲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就调整好了。

朱尔斯怪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黎奥本，表情有点纠结，最后只吐出一句：“非要叫叔叔也行。”

埃莉诺都没看到下午是闯了谁的房间，自然心里没有压力，很体面的打了招呼。

这场只有艾苏尔丢尽了脸面的见面会，终于在石英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结束了。

因为还有客人没到，所以晚宴并不隆重，只是简单的开场，大家就坐下用餐了。

陪着温莎跟一些夫人打过招呼，艾苏尔就离开了宴会厅。

艾苏尔走到花园的一个有着藤蔓秋千的小角落，果然在秋千后面看见埃莉诺正捧着一大碗樱桃，一边看书一边吃的津津有味。

埃莉诺是温莎一手教养长大的淑女，是克月顿上层有名的贵族小姐。埃莉诺比艾苏尔更能应对各种大场合，但是埃莉诺并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她有着自己细腻的心思，不被她认可的人走不进她的世界。

艾苏尔坐在埃莉诺旁边，一边挤一边抢过埃莉诺抱着的樱桃碗，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就像十几年来的每一个晚饭后：“你在看什么？”

埃莉诺将书摊开，放在两个人的腿上：“我从我爸爸房间里偷拿出来的，看完了我还得放回去。

艾苏尔翻看封面，是《发动机的原理》。

埃莉诺和艾苏尔一样，都对那些冰冷的零件和精密的仪器感兴趣。一直以来，两个人都靠着偷看父辈的书自学。光是看，现在已经满足不了两个人，他们已经开始找机会实践。

“今天发动机没有正常运作，我想找找问题出在哪里。”

艾苏尔和埃莉诺一起翻看起来，希望能找出问题和解决方法。

这本书有没有用他们不知道，但是这些偷出来的书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唯一的获取相关知识的途径。

两个人沉迷在书里，艾苏尔把周围树上的灯拉到秋千上，把小角落照的明亮。

在黑暗的花园角落，只有一处明亮，太显眼了。

晚宴早就结束了，黎奥本此时正在朱尔斯的书房里。而朱尔斯书房的窗户正好能看见这个小角落。

从黎奥本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个人头挨着头坐在一起看书，在一片黑暗中只有那里明亮，又温馨。

“朱尔斯，这么晚了，你的儿子还在花园里。”因为黎奥本在看外边，有一个人也过来看向外边。

黎奥本依旧站在窗边，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看向朱尔斯。

书房里人并不少，算上黎奥本有七个，大家讨论完正事在闲聊，这样突兀的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朱尔斯起身到窗边，向下看去，是艾苏尔和埃莉诺。

“哦，是他们两个啊。”朱尔斯笑道，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他和埃莉诺总喜欢躲在那里休息。也就从这个窗户能看见，从其他的地方看可是会被秋千和树挡住的。这是两个孩子的秘密基地，我和多米我们都是假装不知道的。”

“是啊。”多米也笑着附和。

这时有人想起来：“朱尔斯，艾苏尔今年十七了吧。”

“对啊，去年的成年礼不是还邀请了各位。”朱尔斯说着还透出一点时光流逝的惆怅，“已经是成年人了，还那么幼稚，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纷纷道没有，艾苏尔本身就是一个合格的绅士。

话题转到其中一个人出嫁的女儿，顺着这个时机有人问朱尔斯。

“艾苏尔的婚事温莎夫人是怎么打算的？”

在座的都知道朱尔斯家中的事都是温莎说了算。

朱尔斯这时露出满意的笑容，示意大家看了眼窗边：“艾苏尔和埃莉诺从小就喜欢黏在一起，感情深厚，现在的样子就很好，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更好了。”

朱尔斯说的已经很明显了，多米也只是跟着笑，大家也都听懂了，纷纷附和起来。

黎奥本浅笑一下，没有参与谈话，而是继续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朱尔斯与黎奥本共事的时间也就短短三个月，黎奥本本身还是一个不怎么表露情绪的人，自然不觉得自己的这位上司不跟大家聊天有什么问题。

艾苏尔看书看得好好的，突然感觉后背一凉，那冬日的冰凌好像又扎到自己后背上了。

夜深了，忙碌了一天的温莎开始了自己的睡前陪伴教育。

艾苏尔坐在温莎的旁边，乖巧的和温莎一起看书。

“妈妈，以后可以不看睡前读物了吗？我觉得我完全过了那个年纪。”

“好吧。”温莎将书抽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妈妈，你能跟我说一说黎奥本先生吗？我觉得他长得好年轻啊。”

“他才二十三岁，本来就很年轻。”温莎笑了一下，“你以为他是你爸爸的同事，年纪就会很大？”

不怪艾苏尔会这么想，帝**火研究院是艾里维亚非常重要的部门，高级研究员一共只有十名，能入职那里的都是既有天赋又有资历和经验的人。

“他是公认的天才，又出身高贵，代表着艾里维亚王室。”温莎声音很轻，似乎其中夹着轻叹。

艾苏尔听不出温莎语气里的意思，不知道黎奥本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对这个人比较在意。

温莎揉了揉艾苏尔的小脸：“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会住在这里，艾苏尔，不要去打扰他。”

“放心吧，妈妈。”艾苏尔乖巧的点头，将温莎的话听进心里，他会躲得远远的。

只是，他其实，并不讨厌遇见黎奥本……

况且，军火研究院公认的天才，那黎奥本应该很懂枪的制造吧。

艾苏尔平日里喜欢和埃莉诺一起钻研机械钟表、汽车或者各种新式的发明，但他最痴迷的其实是朱尔斯书房里那些复杂的枪支图纸。

但是，温柔的妈妈温莎实际上是一个极其有秩序的人，生活中的任何事她都有严密的计划，包括艾苏尔的教育。艾苏尔可以喜欢弹琴、绘画、音乐、骑术，所有贵族少爷应该感兴趣的事，而枪支，在温莎的教育中没有这一项。

艾苏尔需要接受来自妈妈的一切，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因为妈妈爱他，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之后的几天艾苏尔都尽量躲着黎奥本，除了躲不开的场合以外再也没有见过面。

每次远远的看见黎奥本艾苏尔就换条路，黎奥本自然是发现了艾苏尔躲着自己。所以，当艾苏尔拿着自己的月度作业出现在朱尔斯书房，发现是黎奥本在里面想退出去的时候被黎奥本叫住了。

当着朱尔斯的面，艾苏尔表面极其顺从，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的把自己的作业交到了黎奥本的手里。

“你的奎塔西语学的不错，不过学一门语言不能只局限于拼写，还应该会使用。就念一下你自己写的这首小诗吧，我来听听。”黎奥本翻看了艾苏尔的作业，无论是从字迹还是内容来看都写的很好。

艾苏尔：……

艾苏尔转头看向朱尔斯，朱尔斯笑着递给自己儿子一个鼓励的眼神，完全无视了艾苏尔的抗拒。

艾苏尔再次看向黎奥本，黎奥本手里抓着他的作业，翘着二郎腿，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璀璨的蓝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艾苏尔在那深邃的湖底下面看见了捉弄和戏谑。

那首小诗，是一首情感饱满的赞美春天的抒情诗，经过家庭教师反复强调对春天的爱与感动之后，现在里面的每一个词念出来都可以说是毁天灭地的矫情。

艾苏尔磨蹭着不开口。

朱尔斯：“艾苏尔，黎奥本先生在奎塔西生活过很多年，他的奎塔西语水平比家庭教师高很多，你念出来，有什么问题黎奥本先生会给你指出来的。”

艾苏尔在两双眼睛的逼迫下，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

“啊！春天……”

念完，艾苏尔的脸和耳朵都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煎牛排了。

艾苏尔此时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直接看向黎奥本的眼睛。

黎奥本薄唇轻抿，但眼尾翘起些许弧度，那个样子分明是在憋笑。

艾苏尔在那戏谑的目光下完全失去了理智，站在那里如同一颗冬日里被挖出来的胡萝卜一样□□，等走出门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后来黎奥本和朱尔斯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