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有相 第15章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翎城以西有宫家的瀛洲玉雨小院，里面有梨树绵延整座山脉。

春天，梨花满山，风一吹纷纷扬扬，顺风飘进泥中，让那条泥泞的小路获得了短暂的体面。

有时风稍稍大些，就能将花儿们吹进百姓的小院里，孩童们就捡着这些花戴在头上。

他们进不去宫家的院子，也吃不到梨子，但是能戴上风送来的梨花。

如今是秋季，梨花早已化作春泥，但城西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城西。

苗苗住在城西，说的确切一点，他的父亲母亲、祖祖辈辈都在城西。

这里雅致——有宫家的梨花小院，这里穷苦——有方圆数里的烂泥屋。

他抱着手里的石头饼，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黑巷，七拐八拐回到家中。扫扫灰尘，将饼子放在一处干草上。

“婆婆，您又在缝什么呀？”苗苗回过身探头，跳跳也从他胸口扒开他的衣领往外瞧。

“是虎头帽啊，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啊，你忘啦？”

婆婆咧着嘴笑着，眉眼弯弯，像月儿像小船。破败的屋中透露着些许微光，恰巧给了她刺绣的机会。

婆婆起身，佝偻着身子打开身旁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鼓鼓囊囊的上袄，仔仔细细地将衣服展开，再将缝制的虎头帽放在衣服上，左瞧右瞧，“看，多衬啊。”

微光照在那件砖红的上袄，那是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为数不多的色彩。

婆婆看完衣服，又看向苗苗，“快试试合不合身，好让阿婆赶紧改……”

“不急的，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他低头看了看箱子里的衣服，箱子里东西本就不多，少一件衣服也是一目了然。

苗苗抬头看向婆婆，满脸诧异，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而婆婆只是笑笑，没有说出口中未尽的话。

今年的冬天怕是有些长……

“婆婆，我出去玩了，要很晚才回来，您就别等我吃饭了。”

苗苗背过身，又跑出了巷子。

巷子入口，两个青绿与湖蓝的身影在巷子口徘徊。

“亲王？你确定是这里吗？”

青于蓝拿着自己画的图纸比划，讪笑，“是这里，没错。”

“你确定这里能住人？”

青于蓝抬头看向深不见底的巷子，面带迟疑。

“能。”一声青稚的童音从巷子里传来。苗苗逐渐从暗巷中走到光下，歪着头笑着看向魏翎翊和青于蓝，“能的，我们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

魏翎翊撇去面上的尴尬，蹲下来将一袋粮食放在苗苗怀中，还送了一束香蕉给跳跳。

她蹲下拉着苗苗的手说道：“苗苗是吗？姐姐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还未等到魏翎翊具体说事，他就开口说道：“我愿意。”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青于蓝含笑问道。

“姐姐和哥哥，你们都是好人，我愿意帮你们做任何事。”

“好。”

“姐姐，哥哥要不要去我家里坐坐？”

两人面面相觑，略带些尴尬，最后又齐齐转头，“好！”

在苗苗的带领下，二人走过那条满是粪水、污泥的小路，又跨过几条横亘在巷子里的破犁，还绕过好几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

小巷里密不透风，霉腐的味道萦绕鼻尖。青于蓝要取出自己的手帕掩鼻，一只手拍在他的胸口，制止他。

他抬头，看见魏翎翊朝他微微摇头，他又将手放下。

左转右转右转左转，三人路过一排土屋。

墙是土墙，墙面上坑坑洼洼，小风一吹，土屑乱飞。墙上还有一个个碗大的破洞，有些大的，就用干草堵上，有些小的便放置不管，毕竟干草还是牛马的饲料，不能随意浪费。

透过那些不规整的墙洞，还能窥见屋里简陋的陈设。

偶尔有黄土吹进碗里，百姓大多数就混着粮食一起下肚。

魏翎翊皱着眉头走完这段路，或许一开始是嫌弃这条路又脏又臭，但现在肯定不是了。

她抬头遥遥望着远方，远处是宫家的山庄，一山之隔，竟隔开了贫贱与繁荣。

她深深叹了口气，走进苗苗的家，家徒四壁，一览无余。

这那里是家？充其量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你看看这枯草堆，你看看这掉了漆的木箱，你看着这位佝偻的婆婆，你看看这砖红的……小虎帽？

魏翎翊和青于蓝有些焦灼地站在房中，二人在来之前特地换了一身旧衣，可在这间屋中还是鲜亮得格格不入。

二人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有些扭捏，像极了跳脚的蚂蚁，害怕一不小心踩到人家的床。

“翎翊姐姐，汀兰哥哥，你们快坐，婆婆马上就来。”

“来咯来咯——”，婆婆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汤进来，脸上满是笑容，眼角的细纹堆起，在微光下是如此的温馨。

这里确实是家……

魏翎翊帮着婆婆将菜汤端进来，青于蓝帮忙着分配碗筷，一片其乐融融。

————————

傍晚，红日西沉，魏翎翊与青于蓝走在回府的路上。

“最近的天貌似短了。”青于蓝试探着说道。

“入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精致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飘香的糕点令人垂涎欲滴，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让让，都让让，别撞坏了贵人订制的瓷器。”

魏翎翊、青于蓝闻声回头，那运送瓷器的车马竟如此嚣张，还距离甚远就开始赶人，不让人靠近半寸。

很快就走到魏翎翊面前，那人喝道：“不长眼啊？！还不快让开！”

魏翎翊笑笑，拉着青于蓝闪到一旁。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一个下人，一身华绮，那他的主人又将是何等的金枝玉叶？”魏翎翊嘲讽道。

看着那车夫手里握着的四爪螭纹的马鞭，青于蓝立刻理解，说道：“那是储君的车驾。”

“我知道。”魏翎翊侧头看向青于蓝，“你不用提醒我，我会把翎城治理好。”

青于蓝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那我们回府吧，和寇当家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走出几步后，魏翎翊回头看向那装潢华丽的马车，金线织就的流苏在夕阳下有些晃眼，晃得她微蹙眉头。

翎城已经是一滩浑水，太子还来凑什么热闹？

亲们，此处标记两个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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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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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