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坠入了一片虚无当中,周身是不见五指的黑,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他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着,走了很久,仍看不见任何东西。回头望去,仿若他刚才一直在原地踏步。心底没由来升起心慌,他快速朝前方跑去,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除此再没了其他声响。
突然,黑暗中的雾状物似乎有了实质,凝结成两股绳朝着姜意冲来!
姜意瞪大双眼,甚至无处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股黑绳缠上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吊在空中。接着勒住他纤细脆弱的颈部,令他无法呼吸。
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求生的本能使他拼命地抓挠那些黑绳,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只会将自己的脖子抓的鲜血淋漓。
正当他即将因窒息而昏迷时,两股黑绳再次化为虚无。失去支撑,他狠狠摔在地上。
周身的场景开始扭曲变换,逐渐形成一个实验室的模样。
恢复记忆后,再次见到实验室,恐惧瞬间在心底蔓延。曾经被注射药剂后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胃部痛苦地痉挛,眩晕感席卷脑海。恶心,好想吐。
他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径自缓解着身体中汹涌翻腾的情绪。
再抬头时,面前多了五六个身穿防护服的人。站在最前方的是他最熟悉的面孔——程岑以及沈忠。
他瞳孔瞬间收缩,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节都说不出来。
沈忠站在高处,睨着他,张嘴说了什么,但姜意完全听不清。
他慌乱地看向程岑,眼神中带有些许哀求,哀求对方能看在曾经相爱过的份上放过他。他不想再承受、也不想再经历曾经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了。
程岑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开嘴,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渺而来,在姜意耳边轰然炸开:“只要能丧尸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要能挽救岌岌可危的人类文明,他随你处置。”
姜意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程岑,心中的某个地方也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悄悄碎掉了。
沈忠挑眉,再次确认:“真舍得?”
程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移开了落在姜意身上的视线,声音听不出丝毫温度:“感情只是生活中的调剂品,没什么舍不舍得。”
说完,他转身,在姜意的注视下往实验室外走去,直到大门关闭,都未回过一次头。
“不要!”
姜意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冷汗从他额头滴落。他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陌生的车中,车辆正在飞速行驶着,窗外的景色迅速倒退。他呆滞地看了几秒车窗,脑中消化着刚才的情景。
……是梦吗?
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脑子一下子装载了太多东西,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他的反应也变得迟钝了。
看到驾驶室的程岑时,他足足盯着对方的侧脸看了一分钟,才终于意识到恐惧,疯狂掰动车门处的把手,想要离开这辆车。
程岑注意到身侧的异动,想要阻止身侧的行动,伸出右手用力摁住对方的肩膀,左手死死握着方向盘稳住车辆的方向,因过于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姜意,冷静!你听我说,我们不回京海,我不会强迫你去京海的,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但姜意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脑海中满是刚才程岑决绝离去的背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离开这辆车,离开这个叫做程岑的男人!
但奈何车门被锁住了,无论多么用力都无法将其打开。他惊慌地回头看向程岑,用力扯下了程岑摁着他肩膀的手,将后背紧紧贴上车门,尽可能的远离面前的男人。
车子还在飞速行驶,这些年他极少出基地,这里更是从未来过,根本无法判断程岑所言真假。
他不信,程岑会为了他放弃这个世界。
见姜意安分下来,程岑稍微松了口气,他收回右手,重新握紧方向盘,边继续开车边解释道:“姜意,或许你不信,但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的心就无时无刻不啊在煎熬着。我期待你能想起来,又惧怕这一天的到来。以往我觉得拯救这个世界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事,可是你被带走时我才终于看清我的内心,你在我心中同等重要。”
姜意缩在副驾驶的一角,警惕地看着程岑,脑中只有四个字:花言巧语。
程岑一贯擅长用温和的语气说出真假参半的话语来稳定队中人的情绪,他对此太过熟悉了,所以一个字都不信。
目光落在程岑双手握住的方向盘上,停顿几秒,他突然倾身过来抢夺方向盘!
车子行驶的路线瞬间变得扭曲,在开阔的车道上肆意横行。
程岑为了稳住车子,双手用力攥紧方向盘,试图稳住车辆。他额头暴起青筋,咬紧牙关,喝道:“姜意,放手!很危险。”
姜意不听,只想逼迫程岑将车停下来。
车子扭曲着行驶了几百米,早已偏离了马路。前方突然出现一根粗壮的电线杆,而这辆汽车正急速朝着电线杆撞去!
程岑瞳孔骤缩,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
在车子即将装上电线杆时,程岑迅速松开方向盘,双手搂住姜意的身躯,将他脆弱的头颈护在怀中。
那一瞬间,姜意松开了抢夺方向盘的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了也好,这样他就不必让整个余生都承受这些痛苦了。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他这个人造小白鼠的出现,激发了那些人充满丑态的罪恶,让世界一步步走向灭亡。
他死了,一切就结束了。这些贪婪的人类,终将会为自己曾经的罪行付出代价。
闭上眼,卸了全身的力气,平静的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他远远低估了汽车的冲击力。前盖装上杆子那一刻,汽车猛然停下,前挡风玻璃碎成数千片掉进车内,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姜意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借着程岑的力,他才没直接被甩到地上,而是现在引擎盖上滚了几圈才掉落在地。
全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了一样,稍微动一下就痛苦万分。他艰难地想从地上爬起,却使不上一点力气。脑袋越来越晕,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程岑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强大的冲击力袭来时,由于护着姜意的头颈,数十片前挡风玻璃碎片扎在他的胳膊上,划过他的面部。他甚至没能抓住姜意,令其被甩了出去。
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他的大脑,他却丝毫不顾自身,用力踹开车门,摇晃着下了车,想要查看姜意的伤势。可才在地面上走了两三步,就感觉头晕目眩,世界扭曲,地面朝他扑来,无处闪躲。
他栽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控制他向姜意晕倒的方向爬去,可在距离爱人不足五米的地方,就连这最后一点意识也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飘起细小的雪花,落在两人昏迷的身体上。雪花越来越大,不出几个小时,附近的建筑上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这一刻,所有的罪孽、怨念以及**都被覆盖在了皑皑白雪下。这是地球对他们的洗礼。
突然,白雪覆盖下的人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皮肤十分白,几乎与洁净的雪花融为一体。他的睫毛很长,霜雪落下,在那长睫上凝结,久久不落。
忽略身上脏污的衣服以及脸上干涸的血水,他就像是从雪国当中走出的王子,周身萦绕忧郁悲伤的气息。
姜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眩晕感还未彻底消失,刺骨的寒风吹过,他踉跄着、身影晃了一下,扶住车身才勉强稳住身形。
环顾四周,一片素白。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程岑,想要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终于还是于心不忍。无论程岑是否欺骗他、利用他,那段感情却是真的、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依旧放不下程岑、痛恨自己无法坦然面对胸腔中仍在跳动的这颗心脏。
二十四年来,他第一次对陌生人拥有了名为“爱”的情感,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他这种人,果然就不配得到爱。父亲是为了独占他这百毒不侵的体质带走了他;郁熵为了不让人类基地得到他才选择以家人之名将他找回;程岑对他则是利用中夹杂着爱。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真正的爱着姜意这个人,他们爱的都是他这一身独特的细胞。
啊......或许任嘉是爱他的,可是这份纯真的友情已经消失了,任嘉已经离开他了,或许这辈子都难以再见面了。
姜意自嘲般笑了一下,缓慢地走到车子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装甲车不知去了哪里,这辆车也不知是程岑从哪里找来的,稍微一用力后备箱箱盖就弹开了。
后备箱内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几把枪,比先前装甲车中的装备少得多。
姜意的目光落在那些枪械上,停顿几秒,移开了视线。他拿起一件大衣,走到昏迷的程岑身边,轻轻盖了上去。
做完这些,他准备离开了,不带一枪一弹地离开,只带走沈抿曾送给他的那只手机。
恢复记忆后,沈抿总是露出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已经读懂了,尽管对方也是真相的隐瞒者,但他感激沈抿的曾经对他的暗示,也感谢他对自己的信任与帮助。
沈抿说需要的话可以随时用这部手机联系他,或许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姜意对自己今后的生活没有目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再前往任何一个基地了。过了今天,说不定各大基地都开始通缉他了。
或许他会随便找一间房子居住下来,偶尔出去找些食物。直到命运的审判最终到来。
这么想着,他迈开步子,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一愣,回头望去,只见程岑正缓慢地从地上爬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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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