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驯养指南（末世） 第51章 第 51 章

姜意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洋当中，周身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冰冷腥咸的海水灌入他的肺腑，令他无法呼吸，每分每秒都忍受着窒息带来的剧痛。

他想要逃离，身体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子的身体沉入无边黑暗。

要死了吗......

“小一，这个送给你。”

清朗的男声传进耳中，姜意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未身处海水中，而是在一个很大的院子中，面前是一颗树干粗壮的古树，古树的树枝上拴着两条绳子，绳子上挂着一块木板。

这是一个简易的秋千，和曾经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尽管通过郁熵的只言片语他已经大致猜测到先前的梦境和自己的童年有关，可当真看清身旁少年的脸时他的心脏还是因为震惊而猛烈跳动起来。

先前蒙着迷雾总是看不清的脸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都消失了。

郁熵就是027。

姜意低下头看着自己短小的手掌，心中泛起苦涩。怪不得他经常会以001的视角进入梦境，原来他就是001。

先前他对001涌起的那些同情心，原来一直都是在同情自己。

但他是如何离开这里的呢？父亲又在哪里？

姜意抬起头，想要问出心中疑惑。可他刚稍微张开嘴，一朵漂亮的花被递到了他面前。

那朵花通体呈淡粉色，颜色由里到外依次减淡。中间的颜色十分粉嫩，经过层层递减，到最外侧时已经变成了粉白色。

除了院子中这棵老树，姜意没在这里见到过任何一株植物。院子空空荡荡，贫瘠到连坚韧的野草都不愿出现在这里的地缝中。

他愣住了，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的脸比花芯的颜色更红，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他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向姜意。

“小一，这个送给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丢掉，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不喜欢的东西留着！”说完这句话，少年小心翼翼看了姜意一眼，对视的一瞬间又立即移开了视线。

姜意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弧度，温柔地注视着少年，将那枝花接了过来：“谢谢你，我很喜欢。”

现在这具身体属于001，面前的场景也只是001的记忆。姜意再次处于看客的位置。先前还能稍微控制一下这具身体，现在却不能了。

得到了001的认可，少年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段时间如何乖乖表现，得到了管理员们的认可，拿到了花种，每天都精心照料，终于开出了这么一朵花。

从他口中，姜意知道了为什么两个少年关系又亲近起来了。原来先前027非常调皮，总是触犯规则，被关小黑屋已经是家常便饭。001的管理员姜宏骏怕自家孩子被带坏，所以并不允许两人有过多的接触。

027知晓后，为了能再次和001一起玩，和姜宏骏打了赌，一年都乖乖听话，没有再犯过一次错，这才得到了姜宏骏的认可，不再反对两人一起玩了。

而他之所以有了种花的想法，只因去年冬天他与001共同站在这棵古树下，看着漫天飞雪畅想未来。

027问：“小一，你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

001盯着盖着厚厚一层白雪的树杈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书上说，树到夏天是会开花的。可是这棵树好像从未开过花。”

这句话并非说给027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当时的他已经见过沈抿了，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充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027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上，为了实现001的愿望，他多次主动参与实验，有几次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落下终身后遗症——严重的凝血障碍以及身上的骨骼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蚂蚁噬骨般的疼痛。越是寒冷，身上的疼痛则更甚。

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终于从管理员那里换来了一小包蔷薇花种，并被允许在房间内培养。

他没有经验，只能按照书上的说明一步步种植，精心养护，那段时间他除了做实验外连门都不出，一心扑在养花上，终于长出了这么一朵，便迫不及待来邀功了。

但以上这些，027并未说，他不想带给001压力，这些事是他自愿的。他只滔滔不绝说这朵花有多么娇贵、多么难养。

最后，他红着脸说：“但是我已经完全掌握技巧了，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种一大堆出来。我保证没有人比我种的更好了，所以你还想要的话来找我就好，不要去找别人。”

尽管被027误会了用意，但这毕竟是001平生第一次脱离书本见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心中不免新奇。他小心翼翼将那枝粉蔷薇护在怀中，红着脸小声说：“谢谢你，027。”

话音落，姜意眼前的场景扭曲起来，更多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痛苦地捂着头，忍受着剧烈的头痛。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是一间卧室，房中布局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以及一张书桌，桌上摊着一本讲述花草的书籍。

001站在阳台，窗户打开着，他趴在窗框上望着外面。这里很高，下面的行人就像蚂蚁，但仍旧无法看到那面白色的墙外面是什么。

阳台的另一半摆放着很多绿植，各色各样的，品种很多。027拿着一个铁质的洒水壶正在给那些绿植浇水。

突然，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洒水壶，蹲下身摆弄其中一盆绿植。

001疑惑看去，问：“怎么了？”

027满脸沮丧：“自从上次摘了它一朵花之后，它再也没开过花了。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每一步都是按照书上的步骤做的，但就是不行。”

001闻言离开了窗子，蹲到了027身边，歪着头看着那盆绿植。不多时，他伸出食指戳了戳，那盆绿植的叶子在他的摆弄下晃了两下。

027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以为他是期待着能再次看见花开，于是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它再次开出花来的！”

001收回手，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要是弄不好，就不要再费心思了。027，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离开。”

027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001，喃喃道：“离开？”

001将视线从那盆绿植上离开，落到了027身上。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极其认真：“027，我想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知道吗，我之前遇到了一个从外面来的孩子，他叫沈抿，连名字都和我们不同。他给我讲述了很多外面......”

“够了！”027猛然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到打翻了身旁的洒水壶。铁质的洒水壶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内里的水顺着壶口流了出来。

这次轮到001愣住了，他呆呆地抬头看着027，不明白027为什么突然发了脾气。

这还是他们相识以来，027第一次对他发脾气，第一次打断他说话。

“你到底是想离开这里，还是想离开我们？”027一字一顿说。

“什么？”001脸上难得露出茫然。

看着001的表情，027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痛。他将少年从地上扶起来，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神色认真，语气却软了下来：“小一，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无法将我们分开。那个人是骗你的，他只是想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不要相信他。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001摇了摇头，打掉放在肩膀上的双手，从对方的桎梏中脱离出来：“你错了，027。那些都是管理员为了留住我们才那样说的，我们不是一家人。家人是只爸爸妈妈和其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我们是朋友。”

“是你被骗了！”027仍执着于自己的观点：“小一，我们从出生起到现在都在这里，我们居住在一起，做的所有事情都在一起，我们就是家人。家人是不可以离开的，家人就要一辈子在一起。”

“难道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外面有很多花、草、树木，甚至还有动物！外面很大，有很多有趣的东西，跟这里完全不同，这里就只有单调、无聊和乏味！而且那些人还会强行在我们的身体里注射药剂，看着我们痛不欲生！我知道的，外面的人完全不用注射这些，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没有任何束缚！”说着，001的脸上不由露出向往。这些都是他在书中读到的，读的书越多，他就会更加向往外面。

027发出小兽般的低吼：“外面都是坏人，只有这里才是安全的！这里有家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这样不好吗？小一，你要抛弃我、和这里的一切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027的想法如此固执，001感觉十分疲惫，也没了再争论下去的力气。于是转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027猛然冲上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001身体一僵，刚要推开对方，就感受到了几滴热泪滴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抬起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无奈放下了。

027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要离开好不好，不要抛下我......我们是家人，应该一辈子在一起的。”

001不想违心做承诺，并没有说话。

身后的哭泣越来越厉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027落泪。027对外的形象一直是坚韧乐观的，就算因药剂导致全身溃烂时都没掉一滴眼泪。

那时001问027疼为什么不哭出来，027的回答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如今这位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也落下泪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求求你，小一，就算是骗我也好......”

001无奈叹息一声，想到自己这辈子大概离不开这里了，再怎么向往外界也只是空谈而已。于是出于安慰心里，他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却不料，027把这句玩笑般的诺言当了真，而他也未能守住这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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