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集 第3章 故事3

某年，东宫失火，年仅十五岁的太子在这场大火中失去了双腿，成了一个坐轮椅的残废。

残废自然就不能再做太子，皇帝毫不留情的废了他的太子位，作为补偿封了他一个永安王。

永安，永安，意让他永远安静的意思。

五年后，永安王年满二十出宫建府。

建府三年永安王深入简出，尝尽了世间冷暖，从以前的被人追捧巴结，到现在的门可罗雀，永安王府从上到下的仆人不到五十人，真正的凉透了。

若不是母妃在皇帝跟前还说得上话，永安王府的情况只怕更糟。

永安王坐着轮椅看着枝头飞翔鸟，忽然扫落了石桌上的茶水点心，拼命的锤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每当心有不甘的时候，他便这般自残。

永安王拾起地上的茶盏碎片就要往腿上划去。

“不好，王爷又要自残！”

丫鬟下人吓了一跳，可没人敢上前阻止，王爷发起脾气来不是她们能承受的。

守在暗中的一名影卫耳朵一动，迅速闪身便来到王爷面前，抓住了他要划下去的手腕。

“滚开！”

王爷怒不可歇，每次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都要来阻止他。

这人大半张脸都被垂下来头发挡住，看不清面貌，王爷也没心思去观察别人，只气极了面前这人。

“请王爷保重身体”

王爷呵呵冷笑：“本王这残疾身体还有什么可保重的。”

影卫跪下：“王爷为了娘娘着想也要保重身体。”

“你是谁？”

王爷早就疑惑这个人是谁了，他能看出这人武功不错，只是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怎么会在他的永安王府。

“属下是王爷的影卫。”

“骗人，”王爷明显不信：“父皇早就放弃我了，又怎么会派影卫来保护我！”

影卫低头不语，其中故事他不能说。

影卫的沉默更让王爷确定了这人在说谎，他恼羞成怒抬手给了低眉顺眼的影卫一巴掌。

“本王就算落魄也是王爷，岂是你能随意欺瞒的。”

啪！王爷又给了影卫一巴掌。

他像是把满腔恨意和不甘都发泄在了这人身上，接连甩了好几个巴掌。

影卫笔直的跪着，不反抗，不出声，默默承受王爷带着内力的掌掴。

不一会影卫便嘴角溢血，双颊高高肿起。

直到王爷打累了，才停了手。

听到因气怒而微微喘息的王爷，影卫开了口：“请王爷保重身体。”

后来很多很多时候王爷都能看到这个自称是他影卫的人，只要他想自残这人总能及时出现，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他般。

但王爷也注意到了，这个影卫的双眼是看不见的，是个瞎子。

难怪会来影卫来保护他这个残疾王爷，残疾影卫配残疾王爷，当真是绝配。

永安王气的浑身发抖，对这影卫百般刁难打骂。

“过来。”

被仗刑的影卫满身血趴在地上，慢慢爬向王爷的脚边。

“王爷。”

影卫努力跪直了身子，王爷抬手想要拨开影卫被头发挡住的脸。

影卫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立刻换来了王爷怒气冲冲。

“你敢反抗！”

影卫不动了。

王爷遂了愿拨开了影卫的头发，却发现影卫从眉毛到眼睛下的部位毁了容，一片烧伤的痕迹。

火伤？看到此处不由想起那年将自己从大火中救出自己的那个人，当时火光灼目，再加上被熏得意识不清，根本看不清那人模样。不过事后自己再想找人，却被母后告知，此人已死。

再看眼前人，只觉得厌恶无比，这是派来恶心自己的吗，故意来个眼瞎的以此提醒自己就是个废物？手不自觉地收紧“呵，故意的？”

蓄力一掌挥出，直击暗卫脸颊，那暗卫艰难稳住的跪姿也被打破，险些摔倒。

王爷不想再看这让人厌恶的影卫一眼，不知道是谁想和他开玩笑派来这么影卫给他，可影卫向来只有父皇支配权，难道真的是父皇吗？

派一个残疾影卫来讽刺他，羞辱他。

永安王冷静下来后却觉得事情不对，这样一个残疾影卫早该被处死了才对，为什么父皇要留着他？

王爷产生了怀疑，甚至抱了一丝希望。

某天娘娘来看望王爷，王爷直接将心里的怀疑说了出来。

“母妃，当年救我的人真的死了吗？”

娘娘慈祥看着王爷：“自然是死了，母妃还能骗你不成。”

“那么那个保护我的残疾影卫是谁！”

娘娘心中一跳，没想到王爷已经见过那个影卫了。

娘娘一时说不出话，王爷看到这更加怀疑母妃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母妃，你告诉我，他是谁！”

娘娘隐晦心疼地看看王爷，终还是摇摇头

“不是谁，那个人确实死了，再问也是这样，怎么连母妃的话都不信了呢”

这话便是直接否了王爷的猜测，可王爷哪会相信。

“母妃还要欺瞒儿臣到何时，活着如何，死了又如何”

娘娘皱了皱眉，跟王爷没说几句便摆驾回宫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爷依旧是常常自残，却总被影卫及时拦住，心下只觉得蹊跷

直到某一天，要自残时，影卫提前现身了

“王爷，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你以为你是谁，当初救我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王爷对影卫的身份深刻怀疑，却没有证据能肯定这就是救下自己的人

“还是说，你就是？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对不对？”

王爷直视着影卫，想要逼他说出真话。

影卫只觉得心中一跳，没想到王爷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可他还记得当初答应娘娘的话，娘娘让他继续留下来的条件便是绝不能告诉王爷自己就是救王爷之人，娘娘一向都不喜欢他，若不是自己对王爷忠心娘娘绝不会留下他。

“属下不是”

“你骗我”王爷双手抓住影卫的衣襟将他上身微微提起：“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不是母妃威胁了你”

“没有，娘娘没有威胁属下”

“那你为什么……”

“属下没有救过王爷”

王爷颓废的放开了影卫，眼中灰败一片。

后来娘娘给王爷秘密找来了一个神医，神医给王爷针灸治病，嘱咐王爷的腿需要经常有人按摩，防止肌肉萎缩。

这种事本该丫鬟下人来做，可他们看不起残疾王爷经常不肯尽心。

于是影卫的现身的次数越来越多，王爷夜里睁开的时候通常都能看到影卫不休息的正在给他按腿。

半个月过去，王爷没再抓着影卫逼问。他的腿在慢慢好转，他要等一个时机，等自己的腿痊愈，等他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再暗中调查。

夜里，影卫照常现身给他按摩。

王爷半靠在躺枕上，看了一眼黑暗中的人影：“点灯。”

影卫身体顿了顿，轻车熟路的点亮蜡烛，感受到热度后，低着头单膝跪在床边：“属下该死，吵醒了王爷。”

“抬起头。”

“是。”影卫面朝着声音来源缓缓仰起头。

王爷借着亮光第一次心平气和，不带一丝戾气的打量着眼前的影卫。

匀称修长的身形，虽跪着却依然挺直的背，而先前眼部被烧毁的地方，这次却蒙着一块黑布。

“为何蒙着黑布？”

影卫犹豫一瞬，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眼睛。

“因为先前……属下这副样子，才惹王爷发怒。”

王爷冷笑一下，心知影卫定是有隐情才不得向自己道出身份，但还是故意嘲讽道

“多此一举，本王便这么好糊弄吗”

影卫手上动作一僵，他知道王爷说的好糊弄其实不仅仅是脸，还有，自己的身份，下一刻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按了起来。

“是属下失言”

王爷气得不行，这影卫明明就是那人！怎的就是这般云淡风轻，眼睛也瞎了，也是因为自己吧。

过了几个月，王爷感觉腿部肌肉已经渐渐有了知觉，晚上按穴时已隐隐能感觉到了，而不像以往那般，仿佛按的不是自己。

拿起手边的木拐杖，用力将自己撑起来，却一下子没扶住，向前倒去。

“王爷！”

王爷一点都不担心伤到自己，因为影卫能准确无误地为自己挡住每一次伤害，果然，自己又没摔倒。

“怎么这次这么慢！”

王爷已经习惯了影卫默默无闻地守着自己，明明他就是，不承认又如何，即便到了这样危险关头，也只是故作生气的责问。

“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一如既往的请罚声，这人看不见慢了也很正常，王爷颇感无趣，驻着木杖出去了。

以前只能坐着轮椅，现在能靠着木杖站起，足以让王爷开心。

王爷让神医看过影卫的眼睛和脸上的烧伤，只是烧伤易治，但眼睛从一开始看不见时便没有得到好的治疗和保护导致现在沉珂已久，想要恢复恐怕困难。

王爷问过影卫如果有一天能重见光明他想干什么，影卫却回答说能看王爷一眼便已满足。

王爷笑了，纵使影卫不承认，他也知道并认定了这人定是将他救出火海的恩人。

又过了三年后王爷的腿彻底康复，再不用坐轮椅和木杖。

这些年他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为的就是此刻重新站在众人面前，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也让害他的人得到报应。

那个聪慧的前太子重新入了朝堂，重新得到了重用，重新博得了眼球，这样的王爷出现还能有其他皇子什么事吗。

但人们会看到，不管王爷去哪，做什么，身边总有一个瞎眼的影卫跟着，而不管王爷如何残忍，不择手段的报复伤害过他的人，对待那个瞎眼的影卫总是特别温柔。

百年之后他们或许会成为一段不朽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