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 第4章 第 4 章

轮回锚点后，第16天。

风险阈值：98.3%。

闻栖的目光掠过终端上这行冰冷的数字，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凝视着水囊里仅剩的最后一滴水。

下降了0.4%。从那个令人绝望的99%起始，十六天，她如同精密的工匠，用微笑、偶遇、恰到好处的关怀，一点一点，磨掉了0.7%的数值。

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但这已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厨房里弥漫着燕麦粥温软的香气。闻栖背对着流理台，正在煎蛋。

单面溏心，这是她经过数次询问和观察后，确定的叶槿最偏好的口味。

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经过千百次排练。

事实上，在每一次与叶槿见面之前，她都会在脑内预演所有可能的对话和场景，确保万无一失。

“闻栖姐，早……”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栖转身，脸上已自动调适到“温和邻居姐姐”的频道。

叶槿穿着毛绒睡衣，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睛半眯着，倚在门框上，像只没骨头的小猫。

“早，快去洗漱，粥要凉了。”

【目标生理指标稳定，睡眠质量良好。风险阈值维持稳定。】

脑内的报告无声滑过。

她将煎蛋完美地滑入印有小雏菊的瓷盘里，这是叶槿喜欢的款式，她“碰巧”买到的同款。

餐桌上，叶槿小口喝着粥，时不时抬起眼偷偷看闻栖，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依赖和小小幸福的满足感。

这眼神，像细小的针尖，偶尔会刺一下闻栖心底最坚硬的角落，但那感觉转瞬即逝，迅速被任务必要的冰层覆盖。

“闻栖姐，”叶槿放下勺子，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们周末……能去看电影吗？新上映的那部动画片，好像很好看。”

闻栖端起黑咖啡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主动提出外出要求，涉及公共场所，存在未知变量。需要进行风险评估。

脑内数据飞速运算：目标近期情绪平稳，提出娱乐需求符合青少年心理发展模型。适度满足有助于提升积极情绪和依赖感。电影院环境可控，可选择非高峰时段，规避人群密集风险。综合评估，利大于弊。

“好啊。”闻栖放下咖啡杯，笑容温和，“我看看票，选个人少的时间段。”

叶槿的脸上瞬间绽开毫无阴霾的笑容，像骤然点亮的星辰。

“太好了！谢谢闻栖姐！”她几乎要雀跃起来，那种纯粹的快乐，具有极强的感染力，甚至让闻栖冰封的心湖也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目标提出社交请求并获满足，情绪积极度显著提升。预估对风险阈值有正面影响。】

看，有效。闻栖在心里冷静地确认。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将叶槿送到学校后，闻栖并没有去观测所的前哨站。

她需要处理一些“痕迹”。昨天在杉树林边缘，虽然那个未知能量体自我湮灭了，但难保不会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被某些她尚未知晓的势力探测到。

她驱车前往城市另一端的商业区，进行了几次无规律的穿梭和停留，又进入一家大型超市采购了些日常用品，所有行为都符合一个普通市民的日常轨迹，足以混淆任何可能的追踪。

下午，她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学校附近，选择了一个能观察到校门口多个角度，且自身不易被注意的咖啡厅角落。

她点了一杯饮品，终端屏幕上显示着学校周边的实时监控画面，同时，她的感官如同张开的蛛网，覆盖着周围数百米的范围。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

她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在叶槿离开她视线的时候。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鱼跃涌出。

闻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叶槿身上，看着她和一个女同学边说边笑地走出校门，然后在约定地点停下，四处张望。

闻栖没有立刻出现。她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叶槿在等待时的细微表情，确认没有任何不安或焦躁，只有单纯的期待。

直到那个女同学离开，叶槿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低头用脚尖轻轻踢着石子时，闻栖才不紧不慢地结账，走出咖啡厅。

“等很久了吗？”她走到叶槿身边。

叶槿抬起头，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没有没有！我也刚出来！”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帮闻栖提那个印着超市logo的购物袋。

闻栖下意识地手腕微转，避开了叶槿的手。袋子里除了日常用品，还有她用于紧急情况的小型装备，不能让叶槿接触。

这个细微的回避动作让叶槿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闻栖立刻察觉到了。几乎是同时，她脸上露出一个更温和的笑容，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一小盒包装精美的糖果递了过去：“路过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这是她在超市顺手买的，一种进口的水果硬糖，包装精致，口味是叶槿提过的偏好。转移注意力，弥补刚才下意识的疏离。

果然，叶槿的注意力立刻被糖果吸引，那点小小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她惊喜地接过：

“哇！这个牌子的糖很难买的！闻栖姐你太好了！”

【目标情绪迅速恢复并提升，微小社交摩擦被成功补偿。依赖度 1。】

闻栖看着叶槿开心地拆开糖纸，将一颗亮黄色的糖果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咪。

她的心绪平静无波。看，很简单。

就像调试精密的仪器，一个微小的失误，可以用一个预设好的补偿程序立刻修正。

她们并肩走向家的方向。夕阳给街道镀上一层暖金色。

“闻栖姐，”叶槿含着糖，声音有些含糊，却格外认真，“你好像……从来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闻栖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怎么会？每个人都会有烦心事啊。只是……可能我比较会隐藏吧。”

“是吗？”叶槿侧过头看她，眼神清澈，带着探究，“可我总觉得，你好像把什么都打理得很好，从来不会慌乱，也不会……真正地生气或者难过。就像……就像永远不会出错的完美程序。”

“完美程序”四个字，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闻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叶槿的敏感，远超她的预估。

她必须立刻将这种危险的探究引导开。

“哪有什么完美，”闻栖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嘲和无奈，“只是年纪比你大些，经历的多了，知道有些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添乱罢了。”她顿了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糖好吃吗？听说柠檬味的最酸。”

“好吃！”叶槿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偏，开始兴致勃勃地评价起糖果的口味，分享她以前吃过的其他零食。

闻栖微笑着倾听，心底却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叶槿开始不满足于表面的关怀，开始试图触碰她伪装下的真实。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必须更加小心。

将她送到公寓楼下，闻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明天看电影，我查了一下，下午两点那场人比较少。我们提前一点吃午饭？”她征询着叶槿的意见，将细节安排得妥帖周到。

“嗯！听你的！”叶槿用力点头，对明天的约会充满期待。

看着叶槿脚步轻快地跑进楼道，闻栖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她抬手，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维持微笑而有些僵硬的颧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