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 第17章 第 17 章

“闻栖姐，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吃早餐时，叶槿看着闻栖眼下并不明显的淡青色，担忧地问。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还好。”闻栖抬起眼，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微笑，避重就轻，“可能是没睡好。”她不能告诉叶槿，她昨夜几乎未眠，反复推演着观测所内部可能存在的叛徒，以及那个未知组织的真正目的。

叶槿显然不信，但她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切下一大半，不由分说地放到闻栖的盘子里。“你多吃点。”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笨拙却真诚的关心。

闻栖看着那块金黄的煎蛋，喉咙有些发紧。这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善意，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她利用这份善意，编织着谎言，而给予善意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将叶槿送到学校后，她驱车去了一个地方——城市公墓。

这不是计划内的行动，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解释的冲动。她停在一座干净整洁却略显冷清的墓碑前，上面没有照片，只刻着一个名字——林砚。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闻栖”这个身份名下，一个合乎逻辑的、“已故亲人”的安息之地。是观测所为她的背景故事完善的细节之一。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站在这里。

冰冷的石碑在初冬的寒风中伫立，周围是凋零的草木和一片死寂。闻栖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那个陌生的名字上，心中一片空茫。

林砚。

闻栖。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是那个带着轮回记忆、为了拯救世界不惜一切代价的冷酷执行者？还是这个在叶槿依赖的目光中、偶尔会感到一丝柔软和迷茫的“姐姐”？

她想起叶槿熟睡时恬静的眉眼，想起她拥抱自己时那毫无保留的力度，想起她因为自己一个简单的出现而绽放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然后，她又想起那指向观测所内部的信号，想起沈危冰冷的质疑，想起那隐藏在幕后的、不知名的黑手。

忠诚与背叛，任务与私情，真相与谎言……所有这些在她脑中激烈地碰撞、撕扯。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冷静地布局，掌控着一切。可现在，她却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无形之手拨动的棋子，在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渐渐迷失了方向。

“我到底……在做什么？”她对着冰冷的墓碑，无声地问出了这句话。

寒风卷起枯叶，掠过她的脚边，没有带来任何回答。

她在墓园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冰冷的空气几乎将她的血液也冻结，才缓缓转身离开。

回到车上，。她拿出加密终端，调出了叶槿的实时生理数据监控——平稳，正常，正在上课。

看着那代表安全的绿色曲线，她混乱的心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

无论内部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无论她自己的心境发生了何种变化，保护叶槿，降低风险阈值，阻止“墟”的觉醒，这个核心目标从未改变。

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或许需要调整了。

她不能再完全依赖观测所提供的信息和支持，她必须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必须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包括……她曾经的“盟友”。

她接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独立于观测所通讯网络之外的频道。这是她很久以前私自设置的，从未启用过。

“夜莺，启动。我需要你调查一个能量信号特征，以及它可能指向的观测所内部人员关联。最高保密等级。”

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般的声音：

【指令确认。信号特征接收。风险自担。】

通讯切断。

“夜莺”是她埋藏最深的一步暗棋，连“牧羊人”也不知其存在。启用它，意味着她正式踏入了连自己都无法完全预知的危险水域。

傍晚，去接叶槿时，闻栖努力将墓园里的迷茫和冰冷尽数压下，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和的面具。但叶槿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分享学校的趣事，而是安静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偶尔偷偷瞥一眼专注开车的闻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和探究。

“闻栖姐，”快到公寓时，叶槿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会……讨厌我吗？”

闻栖的心猛地一沉。她握紧了方向盘，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声音尽量平稳：“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叶槿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就是……突然有点害怕。”

害怕失去你。

这句话叶槿没有说出口，但闻栖听懂了。

那种熟悉的、被依赖和被需要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却混杂着更多复杂的情绪——源于上一世亲手杀了无辜叶槿的愧疚、对她的怜悯，还有一丝连闻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同样深藏的不安。

她将车停稳，转过身，看向叶槿。

少女低着头，脖颈纤细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开。

“不会。”闻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清晰和肯定，“我不会讨厌你。”

这是真话。

无论叶槿做什么，在她“钥匙”的身份失效之前，在她体内的“墟”被彻底解决之前，闻栖都不可能“讨厌”她。

她是任务的核心，是所有行动的意义所在。

但对叶槿而言，这句“不会”，却像是最坚实的承诺。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彩，仿佛阴霾的天空骤然放晴。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闻栖的胳膊，将脸贴在上面，声音闷闷地传来：“嗯！我相信闻栖姐！”

她的信任，如此轻易，如此彻底。

她牵着叶槿的手下车，走向公寓楼。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她走在光里，影子却投向黑暗。

而信任构筑的桥梁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由谎言和秘密构成的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