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时来无始。
浮云卷蔼,明月流光。
残余的春风拂过星月楼,残雪无迹;元宵将近,灯火似锦。洁月辉映,雪融新岁引福来。
丞相府嫡小姐唯研汐,体质孱弱,深冬总要大病一场,少女及笄刚过受了冷风,偶感风寒,意识迷糊了两天,直到次日二更天才退烧。
却说丞相府被公差传召几次,亲见圣上面禀。赐婚圣职已下,丞相府嫡女被赐婚给太子,旧日相交户部侍郎嫡女,被赐婚给三皇子。
“言春,掌灯。”唯研汐伸出藕臂揉了揉眼睛,眼尾绯红惹怜。
屋外应了一声一绿裙丫鬟提着灯笼迈着小步带着一身寒气从屋外进来道:“小姐,您醒了。”
言春是相府的一等丫鬟视着装用度已是不凡,可见其家。
言春撩起床帷系上,扶起唯研汐捻上被角:“小姐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奴婢去唤医师。”
“刚刚夫人来过了,见小姐还在睡着嘱咐小姐醒了便传药,燕窝在膳房温着,小姐可有胃口?”
唯研汐缓缓开口,气若游丝:“赐婚圣职下来了吗,爹爹是否为我求得嫁于三皇子的圣旨。”
言春疑惑道:“老爷只道小姐糊涂了,三皇子是残废,小姐必是人中龙凤,自然是嫁予太子,白家小姐被指婚给三皇子。”
唯研汐轻咳了两声,声若雨落:“她凭什么嫁给昕晟哥哥。”
“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从没人在乎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
言春端来药,唯研汐难掩畏苦之色,喝下补药再没困意遂起身梳妆,伏案继续翻看搁置了两天的医书。
月落星沉天微明,唯研汐着雪青素裳,绾着八宝挂珠钗,项上戴着明珠璎珞项圈,珠钗随步摇曳,大病初愈显的人越发单薄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刚入凭阑院门口便听里面传来砸摔的动静,唯研汐捻了捻衣角对着母亲身边的管事嬷嬷虚礼:“烦请嬷嬷通传。”
不假须臾管事嬷嬷回来领唯研汐入内堂,向母亲行完问安礼,落座,丫鬟斟茶来。
唯研汐这才细细打量堂下跪坐掩面哭泣的妇人,可怜样的柳叶眉,身量纤细,体格风骚。唯研汐抿了口茶,今日新送来的龙井不似往年甘甜,竟有丝微苦。
“母亲,此为何人,来府做甚?”
“奴家是弯水巷道里人,名道柳温然,特来求主母给条活路。”说罢又呜咽起来。
唯母衣着碧色洋缎头戴金丝朝阳盘螭髻,珠光宝气:“主人家还未说话有你这厮什么事。”
“你这哪有一点良民做派。”
“夫人何故如此咄咄逼人,想必这就是相府二小姐,我肚子里怀着相爷的骨肉,已到穷弓末弩之地,这才求主母放奴家一条生路。”
唯研汐这才开口:“这话说的好笑,你身怀有孕与我母亲何干。”
“未婚先孕是你自己恬不知耻,罔顾人伦,合该受死。”
唯研汐转头语气清淡像是谈论再寻常不过的闲事:“母亲莫要置气,找个人牙子随肚子里的野种一同发卖了吧。”
管事嬷嬷欲上手,柳絮如慌忙趴地上护住肚子:“你们若是如此对我,相爷不会放过你们,医师诊断过此为男胎,相爷格外重视我。”
唯研汐起身玉指轻轻捏过柳絮如的脸,“啪”的一声在此章不轻,五指掌印清晰可见。
唯研汐低声道:“且不说你还未进门,便学这勾栏瓦舍的做派。”
“即便是进门了,相府的规矩也容不得你如此撒泼打赖。”
唯母在一旁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初霁,你回去吧,此时母亲处理,免的污了你未出阁女儿家的耳朵。”唯母拉过唯研汐的手叹道。
“若是真给她发卖,如今她怀有身孕父亲定然是不让,她能面见母亲必然是父亲默许,硬逼着你这当家主母点头。”
唯母缓过神来:“我这当家主母当的真是窝囊。”
“天天净忙着替他纳妾。”
“母亲不必焦心,左不过是多一双碗筷,待幼儿生下寄养在云河堂,母亲若是实在不如意,她一失宠,找个人牙子发卖便是了。”
唯母这才宽心,唯研汐又回星月楼研究医书直到晌午家丁传唤,唯研汐以病弱之由推拒在自己屋内用完膳。
戴上素幕遮面请得母亲应允这才出门入明华寺上香。
唯研汐手心朝上伏地跪拜,好看的琥珀眸子紧闭,虔诚祈求。
一愿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
二愿,小女骊珠难隐耀,皋鹤会长鸣。
三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礼毕,言春将手里的雪貂斗篷披至唯研汐身上:“小姐,都按你的吩咐送过去了。”
唯研汐点头,二人从明华寺正门而出,拐弯向西,曲径通幽,路过一处假山,喋喋琐碎似有说话声。
“属下无能,我们的人追寻至北巷街......。”
“阁老与太子竟也有结党营私......。”
唯研汐本无意打搅,说时迟那时快,一转身冷冽的剑气抵住脖子,身后是车轮碾压过碎石的声音。
来人头戴束发金冠,齐眉勒着黑金抹额,身着墨黑锦缎,刺金蟒纹案,腰佩美玉。鬓若刀裁,眉眼如画,面若冷月,气质不凡。
这就是主人家,剑抵唯研汐喉咙的应是侍从,唯研汐只一眼便知这是三皇子。
唯研汐双手交合轻轻见礼:“小女相府二小姐唯研汐,见过殿下。”
皇权贵胄里如此年轻就半身瘫痪,双腿残疾却模样极佳的只有三皇子,即便多年不见唯研汐还是一眼就认出。
凌昕晟是出了名的修罗恶鬼,为正宫嫡出却因腿疾无缘皇位,此前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储君的不二人选,却说怎样意气风发都不为过,与人和善待人真诚。
竟然被最信任的兄长背刺一刀,失去所有,达官显贵总是趋炎附势,凌昕晟当时的处境可见一斑。
最恨的人却被立为太子他怎能不疯,皇后自此常伴青灯古佛。
宫里的人越是捧高踩低凌昕晟的日子越是艰难,他凭借智慧和狠戾的罗刹手段屡破奇案特被封为锦衣卫指挥使,享先斩后奏之权,众人皆避。
只待成婚封王分府。
微风吹过卷起帷幕,面容可叹。
唯研汐模样艳丽,肤若凝脂,身材窈窕,腮粉樱桃,恍若神妃仙子。
只一瞥便让人印象深刻。
凌昕晟面色泠冽清冷,挥了挥手随从站至身侧:“要嫁于皇兄的相府二小姐?这边见过皇嫂了,不知二小姐来此做甚?”
唯研汐对皇嫂这一称呼颇为不满,语气也有些骄纵:“今日得母亲准许特来明华寺上香,原是路过,我们却也什么都没听到。”
“小女还有急事待办,劳烦殿下通行。”
凌昕晟语气冷淡道:“不知何事,能否帮上二小姐的忙?”
唯研汐知其用意,现在两人处于对立面,太子和三皇子更是政敌,凌昕晟并不是诚心相帮,只是
不知三皇子迟迟不放他们走是何用意。
唯研汐抿唇心下了然,伸手摘下腰间荷花金绣香囊,内里秀有霁字,是小姐的闺阁之物。
“此为小女的诚意,今日之事所说所听绝不透露半句,若有违背但凭殿下处置。”
凌昕晟抬眸有些兴致,倒不必叫他自己动手,凌昕晟示意单檀接过,摘下腰间和田美玉印有濯字:“二小姐好勇气,这是我的诚意。”
“也请殿下莫要透露,我们从未见过。”
“好。”凌昕晟应着。
唯研汐话锋一转,面上带笑:“小女却有事需要殿下帮忙。”
“本皇子为何帮你。”
“殿下明日便知道了,帮不帮在你。”
“明日我父亲的纳妾宴,殿下可来赴宴?”
凌昕晟惜字如金:“赴。”
“明日只需您将侍卫借我一用。”
唯研汐间时辰已过,辑礼便快步离去。
凌昕晟见人已远去这才下令:“跟上去,去看她们做甚。”
单檀抱拳追去。
言春扶着唯研汐快步跟上,裙摆飞扬。
“小姐为何把香囊给三皇子,这若是让主母和老爷知道定要责罚。”
唯研汐手指轻戳了戳言春的额头:“不若他不会让我们走的。”
“为何?”
“他们在商讨政事被我们听取,且不说听了多少哪怕一点他们也不放心。”
“而我把贴心的香囊给三殿下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把柄,如若我们说出去影响到他,他大可以把香囊随手丢给别人污蔑我与人私通,那我便会被乱棍打死以正家风,以免影响相府门楣。”
言春一惊:“小姐,你怎能如此冲动,万一我们没说出去三殿下把你的香囊给出去怎么办。”
“他可是人人都怕的铁面阎罗,奴婢刚刚光是站在那儿腿都抖。”
唯研汐摇摇头:“我不怕他,他不会的。”
“他给我的和田玉也是对我们的承诺,如若他对我们不利我们也大可把他的贴身之物放于大罪的证据之中,三殿下也自是逃脱不了干系。”
言春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姐真是聪明。”
唯研汐呢喃细语道:“放心,我有办法让此香囊不再成为我的把柄。”
竹林幽深,复行数百步,便到了明华寺的西厢房。
内里传来污秽不堪的声音。
白可儿娇滴滴道:“太子殿下,您与小女早已郎情妾意,我不愿嫁于三皇子,小女只想一直伺候殿下。”
太子玩味儿的笑声响起:“好啊,那你就拿出本事好好伺候伺候孤。”
唯研汐撩起帷幕将窗纸戳出一个洞向里看去,白可儿的衣衫已退至半肩,二人难舍难分不知羞耻。
“太子殿下讨厌,不要着急嘛。”
.殿下还没答应小女,不许娶相府千金,你去向皇上求娶我。”
太子伸手捂住白可儿的嘴:“别的事等会再说。”
唯研汐再冷静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此刻脸颊绯红,耳根红若新荔。
下面的她可不想再看,果然不出她所料,白可儿不会甘心嫁于三皇子,她更钟情于太子,两人早有勾结,接下来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