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世子求见。”李顺的声音轻叩书房门扉,打断了璟煜批阅奏折的思绪。他头也未抬,只淡淡点头,默许燕昭入内。
下一刻,燕昭便懒懒散散地晃了进来,锦袍广袖扫过门槛,带着一身市井的鲜活气。他环顾客厅,目光在璟煜对面空着的座椅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促狭的笑:“殿下还真是忙啊,只是笙小姐不在,这东宫书房倒显得冷清,您就不觉得无聊?”
“有话直说。”璟煜握着笔的手未停,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他与燕昭自幼相识,深知对方的性子——越是拐弯抹角,越说明心里藏着八卦。
燕昭也不介意,自顾自坐到桌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挑眉道:“呵呵,我就是想问问,笙小姐不在身边,您是不是……有点寂寞?”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璟煜握着笔的指尖微顿,耳尖悄然泛红。他确实常在批阅奏折的间隙,想起笙漫叽叽喳喳的模样,可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最终只生硬地回了句:“没有。”
“真没有?”燕昭凑得更近了些,眼里满是好奇,“你对笙小姐,到底有没有意思?说真的,你这‘情窦初开’的样子,可比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有趣多了。”他实在好奇,璟煜向来对婚事避之不及,当初连郡守之女都敢拒,为何偏偏对笙漫点头如此爽快。
璟煜被问得有些无措,眉头微蹙:“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自己也分不清,对笙漫的在意,是源于儿时的一面之缘,还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的习惯,抑或是别的什么。
燕昭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更欢了,索性换了个话题:“罢了,不逗你了。快到中秋了,今年宫宴你打算怎么过?”见璟煜依旧没什么兴致,他又追问,“对了,太后见过笙漫没?按理说,这门婚事是太后默许的,她怎么也该召笙漫去慈宁宫聊聊才对。”
璟煜这才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世子知道的,不够多。我与笙漫,在她生日宴那天,并非第一次见面。”
“哦?”燕昭来了兴致,身子前倾,“难不成你以前偷偷看过人家?”
“胡说。”璟煜白了他一眼,语气沉了些,“早年间,季枝夫人并非京城贵女,‘季’这个姓氏,在大胤本就罕见。她能嫁给笙丞相,全因与太后是旧友。”
燕昭猛地坐直了身子,手里的茶盏都晃了晃:“你是说,笙漫的母亲,不是大胤人?”
“大概率是。”璟煜沉吟片刻,点头道,“而且她在故国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好家伙,你竟敢直呼岳母大名,真是不守规矩。”燕昭笑得放荡,却又立刻追问,“那你什么时候见过笙漫?”
“小时候。”璟煜的思绪飘回多年前,那时他尚在慈宁宫养病,太后曾带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来看他,说那是旧友的女儿,名叫笙漫。只是那时他身子虚弱,没怎么说话,后来便渐渐忘了,直到生日宴上重逢,才觉得莫名眼熟。
燕昭这下彻底明白了,拍着桌子笑道:“我就说嘛!你怎么会突然答应联姻,原来是对人家早就‘图谋不轨’了!”他一直想不通,当初皇帝先指了郡守之女,璟煜死活不依,换成笙漫后,他却不到一天就应了,如今总算有了答案。
璟煜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淡淡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燕昭却不肯放过,“那你岳母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查过吗?”
“查过一些。”璟煜指尖敲击着桌面,缓缓道,“笙家人丁单薄,世代一夫一妻。笙丞相有个兄长叫笙远,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不夜楼便是他家的产业。至于笙远的家事,我没细查。”
燕昭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语气也严肃了些:“那我来补充几句。笙远家里不太和睦,只有一个女儿叫笙歌。他的妻子是下嫁,本是小官之女。笙丞相十年前才当上丞相,一直是皇上的心腹。而季枝夫人,是突然出现在京都的,之后便与笙丞相成婚,生下二男一女——这背后若没有太后撑腰,你信吗?”
璟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道:“若她不是大胤人,那故国……”
“季国!”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名字。
燕昭立刻掏出地图,摊在桌上,指着与大胤隔河相望的小国:“季国与大胤只隔一条淮河,都城靠近淮洲。只是两国向来没什么往来,关系也淡得很,皇上平日里都很少提及。”
“笙丞相一家,本就是淮洲人。”璟煜的声音沉了些,咬重了“淮洲”二字,“丞相府的老夫人,至今还住在淮洲。”
燕昭的脸色也变了:“这就有意思了。季国与淮洲相邻,季枝夫人是季国人,笙丞相是淮洲人,却在京都相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别人的家事,不必过多过问。”璟煜将地图收了起来,语气平淡。
“什么别人的家事,那是你未婚妻的家事!”燕昭不依不饶,“你打算告诉笙漫吗?”
璟煜摇摇头:“季枝夫人既然隐瞒,就有她的道理。我若戳破,反倒让笙漫为难。”
燕昭看着他坚定的样子,也不再多劝,只皱着眉说:“话说回来,太后似乎不喜欢你母后,你母后也不太待见季枝夫人——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别的恩怨。”
“何以见得?”璟煜问道。
“猜的。”燕昭耸耸肩,站起身,“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回去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别哪天把未婚妻给‘琢磨’丢了。”说完,他大笑着离开了书房。
璟煜坐在桌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季枝夫人是季国皇室?她来大胤是为了什么?太后和皇上知道吗?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可他终究没再深想——他怕查到的真相,会伤害到笙漫。
而此时,宫外的笙漫正看着天色渐黑,匆匆往宫里赶。她不知道,一场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已在东宫书房里,悄然揭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