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元均兵解一事果然传遍了整个紫霄宗,大长老主动顶罪,可到底是桩丑事,于紫霄宗名声有碍,于是便只对外声称元均是练功时走火入魔。
元惊鸿并非是个好糊弄的,这其中的猫腻他又怎会不知?只不过是顾忌着紫霄宗的名声,不好出手罢了。
更何况他对元均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既然这就是最好的局面,那么他也不必再做多余的事。
紫霄宗乃是千年大派,在整个修真界中也是颇负盛名,上一任宗主既然兵解,那么便该准备新任宗主的继位大典。
元惊鸿原是少主,而元照影先前也答应了沈翎不与兄长相争,于是整个紫霄宗风平浪静,无人反对元惊鸿继位。
这几日元惊鸿忙于继位之事,更要准备元均的葬礼,忙得焦头烂额,全然没有余暇去管元照影的事情。
不过沈翎那边,他却是派了人去保护的——一旦元照影对他的翎儿做出了什么出格之事,那人便会对元照影出手。
元照影倒是上书了几次,说要与沈翎合籍,但都俱被元惊鸿以为父守孝为理由给拒绝了。
修真界素来亲缘淡薄,也没有什么父死必须守孝的说法,一般来说,若是父子情深,则儿子可以选择为父守孝,若是关系一般,那么也并不会强制守孝。
所以元照影很是不忿,只觉得元惊鸿是在公报私仇。
沈翎知晓此事后,沉吟了片刻,便决定与元惊鸿见面言说此事。
他既已答应要与元照影合籍,那么便不会食言,不过合籍归合籍,那同生共死的契约,他却不会与那人缔结。
山外山。
沈翎披着一身厚重的斗篷,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他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乌色的斗篷里,叫人看不清面容。
虽然他如今已离开了山外山,可山外山的侍从却还认得他,也不敢怠慢于他。
毕竟自家主君对这人如何珍而视之,又如何体贴入微……这一切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中。
于是沈翎不过在山脚处站了片刻,便被山外山的侍从请了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元惊鸿正在批改公文,随行的侍女并未言明他的身份,于是这人只当来者是紫霄宗弟子。
“何事?”
声音温和,却冷淡。
然而他一抬头,却愣住了。
“翎儿……”
沈翎一身乌色斗篷,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他揭开遮挡面容的兜帽,露出了那张引人瞩目的面容来。
“是我。”
“你……”元惊鸿仍是怔愣,他想不到二人竟会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见面。
不过沈翎能来见他,他很开心。
他于是放下手中的公文,替他温了一盏茶,“坐吧。”
两人相对而坐。
“……”
又是一阵沉默。
沈翎还在组织语言,不知该如何开口,元惊鸿却温好了茶,将茶盏推了过来,温声道:“先喝盏茶润润嗓子吧。”
沈翎没有拒绝。
他饮了口茶,沉吟了许久,本想斟酌着语言,说得委婉些,可思来想去大半天,他还是觉得直言比较好,于是他就这样开口了。
“我今日来,是想与你说合籍之事。”
“合籍?”
元惊鸿仍在温茶,他闻言动作一顿。
“是,合籍。”沈翎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出来了口,“我……已决意要与二公子合籍。”
元惊鸿面色不变,只是心中怎么想,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总归没有面上那般平静。
“他并非良配。”
“那谁是良配?”沈翎笑了,抬起眼来,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少主,我属意谁,谁便是良配。”
这么多天以来,元照影的上书不断对打回——这不仅叫他心生怨怼,同时也消磨着沈翎的耐心,毕竟他早已决心要离开紫霄宗。
他鲜少在元惊鸿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好似什么都看明白了,元惊鸿心下一痛,“……我知道了。”
这么多日以来,沈翎不在他的身边,他是如何地消沉,又是如何地思念如狂……若这样的表现还不足以叫他看明白自己的心思,那么这么多年他怕是白活了。
只是看明白了又怎样?
翎儿又不属意他。
元惊鸿心中自嘲一笑,“我尊重你的选择。”
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他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翎儿会喜欢元照影——分明这个人一无是处,性子也不好。
元惊鸿很想由着自己的心将沈翎抢过来,然后将那个碍事的弟弟赶走,赶得远远地,最好再也不会出现在眼前。
可是他的教养不允许他那样做,他也不愿叫沈翎感到为难。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沈翎,眼神有些哀伤。
“嗯。”沈翎见他没有再反对,心中倒是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却不敢对上那人眼神,“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长痛不如短痛,沈翎心中一叹,虽有些不忍心,却也仍然按照计划走了下去。
他离开了山外山。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是没有忍住。
“你……保重。”
这一次,元惊鸿没有回答,也没有挽留。
“……”
沈翎匆匆回到了神行峰,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郁气。
“事情已解决了。”他冷冷地对着元照影道:“这一次上书,他不会再为难你什么。”
元照影一愣,旋即便是狂喜,虽然知道二人之间只会有名分,但他仍是觉得欢欣。
他想露出笑容来,却只能勾动面上的肌肉,露出那样怪异的神色。
沈翎今日心情不佳,不想与这人再多说什么,于是只道自己要去修习功法,需要清净。
元照影达成了所愿,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他看着面色冷凝的沈翎,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沈翎太阳穴上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他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的郁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住了,“没有。”
元照影看着他,心中却仍有些怀疑。
沈翎对上这样的眼神,心中更是恼怒,但他忍下了,只微笑,“莫非你还想叫我解了衣袍叫你检查一二?”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嘴上说着没有这个意思,可沈翎看他面上的表情,却很有这个意思。
他直勾勾地看着沈翎,而这样直白的眼神,未免太过叫人不适。
往日里此人也是表情怪异,眼神阴冷,可沈翎从未似今日这般觉得心中恼怒。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恼怒,总之一看见元照影,心中便是一股火气,只不过此刻并非发作的时机,于是只好强压下心中情绪。
“我若是要与他有什么,还需等到现在?”沈翎冷笑,言语间十分地不客气,“他品行端正,可不像你,脑子里全是那等龌龊下流之事。”
元照影抿唇,沉默了许久。
“好了。”
察觉到自己有迁怒之嫌,沈翎揉了揉太阳穴,尽量放轻了语气,只是在元照影看来,他的态度仍是冷硬。
“我今日心绪郁闷,你就不要再惹我生气了,好不好?”他一拂袖,旋即房门大开,“让我自己清净片刻吧。”
“你放心。”旋即,沈翎道:“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元照影沉默地望着他,他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却到底没有违逆沈翎的意思。
元照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沈翎看着他走出房门,旋即他这就关紧了房门,不叫他人窥探。
“你果真要与他合籍?”
沈翎正心烦着,离真却又私自跑出来骚扰他了。
沈翎无语了片刻,“我记得我没有叫你出来。”
离真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将冰冷的手指搭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我知你心烦,所以出来陪你说说话,好为你排忧解难。”
呵呵。
沈翎冷笑,“我看你是出来落井下石看好戏的吧。”
“翎儿何必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呢?”离真并不气恼,仍是笑吟吟地,“你若是不想与他合籍,我可以帮你。”
“谁说我不想与他合籍。”沈翎嗤笑,轻飘飘地瞥了离真一眼,“我答应他的事,自然会做到。”
离真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却冷了下来,他仍是笑吟吟地,“哦?那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我想,我们还没有亲密到能谈论这种话题的地步。”沈翎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挑动了离真的怒火。
不过离真向来不动声色,是以哪怕心中恼怒,面上也不显半分。
他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笑容也不似先前那般灿烂了。
而沈翎在这人身边待了那么久,又怎么看不明白此人的心绪。
是以他只勾了勾嘴角,继续添了一把火,“我要与他合籍,自是我心甘情愿……你也不必自作主张地做什么,更不必多问,毕竟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真叫我伤心。”
离真耷拉着嘴角,装模作样地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你若要合作,与我交换不是更好?”他叹了口气,“我能为你做的更多。”
沈翎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