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轻薄宽松,全靠两肩固定,腰带掐出百褶,行走间流动出蚕丝绸缎般的光泽,走在旱地上也像是行于水边,浮光染上布面。
长且不修身的衣服完全不便于行动,走的快点都可能走光,但作为居家服饰却同时满足了方便、透气、舒适的需求,尤其适合林现在这种有地穴遮风挡雨,物资储备充盈,没有什么外出必要的情况。
藤条对此也是非常满意,脱离了土地供养的它同样不需要阳光,布料下的阴暗狭窄更令它舒适。
林整理下腰带,将被藤条拱皱的布料再次拉直。
谁能想到它也来自于一颗反魂木的种子呢?哪怕母子不同在林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也觉得这株反魂木变异的实在太过彻底,完全看不出亲本的样子。似乎在那片草地上,植物的进化与变异被某种未知的东西扩大了,动物还有稳定的族群,他种下的种子却接连变异,到最后只能全程盯梢。这才积累下足以让他渡河的数量。
好在,他目前不需要再为遗传与基因的稳定性忧心。
再次背上弓,弯腰将收集来的云母□□倒入最后一个空罐子,眼前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容器里已经装满了东西,林盘算起有没有再造一批的必要:
他短期内不准备外出,各种物资只有损耗没有进项,用不着再次烧制陶器,但也需要有应对意外情况的备用储备,尽管这种可能一次性打碎3个以上容器的意外之前还从没有发生过。
如此便是下定了主意,林弯腰从洞穴里走出去,垂落在脚跟处的衣摆飘逸如夜蛾的细腻洁白的后翅,扫过被火把烘烤过的通道表面,触及大地褶皱内层相对地表来说还残存些许水分的泥壤。
枯草编织成的凉拖踩上狭窄的地面,沟壑底部同样有着推挤堆叠的痕迹,像是在千百年前曾有河流在此冲刷,如今水源干涸,却到处都是流淌的痕迹。
在云母中会结出青瓜的草丛被移栽到有波浪纹路的沟壑两壁,在异能催化下适应了无光的环境,根须生长,腐蚀刀兵般的枝叶此刻有了花一般的姿态,星星状的花冠向泥土下的根须翻卷,细细长长的花蕊末端各坠着一盏紫色的小灯。
除深深浅浅的紫外还有部分蓝,来自矿物的光线冷冷幽幽,挂在土壁上像蜘蛛垂下裹满粘液的丝,照不亮地下的黑暗。
路凹凸不平的尽头延伸出一个半球形的建筑,像是被削顶的冰屋冰块换成砖土。
林将手伸入里面往外掏,取出七八块上次用剩下的姜黄色粘土块。如果在两壁插上火把就回发现这种粘土还有很多,或者说每一个褶皱的深处都有这样高密度的土块、岩石或矿物,这也是部分褶皱下方少有植物生长的一大根源。
粘土块放到扁平的岩石上敲碎,用棍子碾成玉米面般细细的粉,林把粘土向内捏成火山口状,往里面倒入清水,像是和面一样不断揉捏拍打,不时加水湿润。姜黄色的土颜色不断加深,在按揉中越发细腻的土质表面光滑发亮,最后变成璀璨的金黄。
手掌在两侧轻轻拍打,不规则的粘土块被挤压塑形成上下一致的长方。林用刀削下粘土方块最上面的一层,搓圆后在石板上按压成饼,切割塑形。
金黄色的粘土摊在石板上,呈现出薄厚均匀的圆,裁下的部分与新切下的粘土揉到一起,搓揉成长短粗细大差不差的粘土条,沿着土饼内侧边缘盘过一圈。
刀尖平放在粘土条内侧,自三分之一处轻轻按压,压出一圈近椭圆形的花瓣,而后林拿起第二条,压在下面的粘土条上盘起第二圈,手指轻轻按压抹平缝隙。
粘土条外扩后又向内收拢,林把刀伸进去,用刀背将内外两壁抹均。一个窄口的罐子出现在石头上,盖子也是同样的制法,五组陶器素胎摆放在一起,然后放置阴干。
干掉的土颜色变浅,更近似于一开始的姜黄。
林搬起石头盖住窖顶,往土窖下方的洞里塞入点燃的草木预热,几小时后火焰自然熄灭,林将阴干的罐子从上方放入土窖,一块蜂窝陶板将窖分成上下两层。
点火的燃料再次塞入下方,盖在上方的石头却预留出一个通气的缝,黑烟找到地方,顿时呼呼往外冒。
炭比木材耐烧,木材比干枯的草叶耐烧,但同时炭比木材难找,木材比干枯的草叶稀少,添加的最多的还是遍地都是的枯草。这让林很难长时间离开。
大概过了两天,林不再往里面续干草木料,用石头与泥彻底封死上下开口。
没有氧气火焰存在不了多久,等火焰熄灭,窖子也冷却下来,林铲开糊住缝隙的泥巴,搬开封住窖口的石头,将里面的陶器一一取出。
烧制好的黄粘土擦去草木灰烬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金黄色,像是腌制后可以浸出油水的蛋黄,不同于第一次烧制,这些罐子看上去都很完整,林把罐子与盖子分组放在一起,然后拿出圆筒,拔掉塞子往罐子里灌满了水。
罐子上落满了灰,水倒进里面有些浑,灯展紫色、蓝色的光落在里面糖果一样融化。林拿起旁边的盖子,配套的盖子嵌入罐口,彻底挡住在两壁灯盏间泛起的浅薄波光。
第一个与第三个罐子轻松地承担起储水的重任,第二天再看时外壁与下方干干净净,里面的水量也没有肉眼可见减少。第二个略显逊色,盖子与罐子配合的不是很好,水分出现明显的蒸发。但这完全不是问题。第四个罐子在外壁与下方的石板上可见深色的潮湿痕迹,,第五个罐子干脆被重任压垮,原地只剩下一摊碎片。
林清理掉残次品,敲开的碎片埋入地里,然后将剩下三个盛满水的罐子带回地穴。
将罐子放到大小形态各异的容器堆里,林打开旁边的一个坛子,坛子里面腌制着暗红色泽的的肉丝,细长柔软的红色花瓣与粗糙的肌肉纤维混在一起,夹起时刺激性的辛辣顿时扑面而来,带着鲜明的颗粒感。
林被熏的喉部黏膜发痒,忍不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侧过头将肉条放到盘子里后迅速阖上盖子。
悬在火塘上的锅里滚起水花,气泡咕噜噜往外冒,每一次破裂都会释放出一缕潮湿的白色水汽。林把生腌的肉丝用筷子拨到锅里,水上迅速飘起一层红色油花。林又依次往里面拨入切块的云母触手与各种不知名的、看上去可食用又或不可食用的东西。
乱炖做法简单,除食材本身,唯一能决定味道就是底料。而辣味向来霸道,有它在,就算食材味道特殊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筷子在沸水里搅动,肉丝散开在锅底,黄色、绿色、白色的块状物沉沉浮浮。
水汽蒸腾遮盖了眉眼,林看向漂浮在水面上随中心热流翻滚的细长花瓣。花瓣来自于一种形如雏菊般的小花,花蕊呈盘状,是比花瓣更深的红,落在草地上像是未干的血,凑近才能看见花瓣与花瓣,花瓣与花蕊间的界限。
各种植物的根茎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特殊之处,辣不出意外地模糊了各自原本的味道,口感在煮过后也是差不多的软烂,咬下去滋出一股**的汤。
导致这些茎块煮过头的罪魁祸首还是一副子半生不熟的模样,捞起的肉条软软下塌,吃在嘴里又过于难缠,几番咀嚼不烂,只能感受着长长的一道小蛇般划过嗓子。
吃过饭又是无所事事,林走到通道边缘望向头顶的一线天。旱季的草原太过荒芜,林有时可以从头顶看到黄色的风。风沙呼啸,衬托的地下越发温暖安逸。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林瞬间回忆起那些煮到最后依旧半生不熟的肉条。
按理来讲,除非混入特别难缠寄生虫、霉菌,肉生不生、熟不熟落到胃酸里根本无所谓,完全不会出现消化不良闹肚子的情况。
那这次是中了大奖吗?林这般想着,没有下压的想法,弯下腰放松喉口,顺着胃部痉挛的收缩直接将胃里的东西一次性全部清了出来。
胃酸一路灼烧过上消化道溅开在地上,条状的异物撑开狭窄处似乎还没有闭合多久的黏膜,随着胃酸一起往外涌。
反胃感消失,林睁开眼睛看向地上的一滩淡黄色的污秽。在消化系统强大的腐蚀能力下,之前吃下的大多数植物器官已经被消化吸收,残渣忽略不计,那些半生不熟的肉在胃里却像是被刷新了一样,林可以清晰看见已经离体很久的肌肉纤维如刚刚被宰杀,还没有反应过来般抽搐跳动,又像是刚刚挖出来的暗红色蚯蚓,拍打在地面上溅起“啪嗒”“啪嗒”的细微水声。
这般活跃也难怪会闹腾的胃不舒服。
明明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力……林看着活跃到过分的肉条,眼神发散,回忆起它们的来源。
在河流此岸,他所见的生命中除植物与部分虫子外都长的非常庞大,远看像是平地拔起一座小山,走近后过于悬殊的体型差距让人望而生畏。
植物系的异能从来不精于搏杀,如同植物本身般,每一次致命杀机在背后都有着复杂且独特的系统运作,过于注重技巧便意味着攻击方式具备很强的针对性,甚至是专一性,普攻数据几乎都不太好看。
而庞大的体型则意味着很多,更强的力量、厚实的表皮鳞甲、长且宽的血条、对毒素的稀释……对大部分植物来说与体型太大的生物较量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如非必要林也不愿意招惹这些庞然大物。
故而,这些肉来自于一个目前应该还好好活着生物,他只是在两兽相争、血肉飞溅时拾了次荒,顺手摸走落在身边的一块肉。
那是怎么样的两头巨兽呢?
它们有着灰色调的外皮,金属般厚重的外甲,身躯巍峨雄伟,像是山峰拔地而起悬于半空,比起生物,更像是这片荒原本身,远远看着便能感受到那种荒芜、深邃、原始的气息。
一者底座裂开成四五对蜘蛛般的钩爪,一者头角峥嵘,空洞洞的眼眶似羚羊风化的头骨,它们间的摩擦也如板块运动挤压,陨石相撞,让人不禁疑惑为何会有红色的血肉挥洒。
但确确实实有红色的液体与长条样的红色块状物像是撕碎的布匹一样四散洒落,其中一角碎片被被挥舞的石鞭波及,远远飞出荒草蒙灰,狼藉到坑坑洼洼无一处平坦的战场。
或许是好奇心作祟,林贴着梯度的边缘向着那道红色落地的方向走去。
草坡上开着星星点点红花,厚实如青苔的草甸上雏菊似的花瓣一根叠着一根,又细又长,某些瞬间看起来像是蛇的信子。
这让寻找多了几分难度,远望的大片红色走过去时往往散成一地花瓣,最后林在草坡下方看到了那片粗布一样的肉:一丛稀疏的灌木从倾斜的土壁上长出,肉就挂在低矮倒伏的枝上,在泥土上滚了一圈,看起来像是块破破烂烂的条纹地毯,中间被勾出断续的两条破洞,边缘处勾起粗如穗子的毛边。
林踩着壁上的凸起往下走,身体后倾近乎贴着倾斜的土壁。峭壁的土层是太多生物倾向于筑巢的场所,但这片土地如此荒芜,那些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多数的能量与资源,就连族群分布甚广的虫蛇在深入后都显得稀少。没有外界生物因素的影响,林如履平地般行走,轻松来到与灌木持平的高度。
肉就挂在眼前,这般看是很薄的一层,像是预备好的培根,肉丝分明红的鲜艳,但不见白色脂肪。林攀折下一根树枝,从破口处穿过,将肉卷成一卷,踩着土坡重回上方的平地。
他找到肉的过程不能说是迅速,但正如之前所说的,这里动物数量稀少,生命视野里肉还有着干净的颜色,没有什么先他一步到来,在肉里产下细小的卵幼。
两头蛮荒巨兽依旧在相互碰撞,轰鸣中碎石滚落,带起连绵不绝的回声。林带走了肉卷,顺手采了把闻起来有淡淡灼烧感的野花。
之后林将肉卷放到水里熬煮到肉丝松散,但这肉格外耐热,散在锅底,熬干了两罐子水,还是一开始的红色,没有一点变灰的迹象。
林于是将肉丝捞出、控干,与肢解的红花一起封入罐子。直到不久前觉得腌制的差不多再次开封。
但现在看来,与香辛料放在一起腌制不仅没杀死细胞,反而起了反效果。又或者,不只是肉本身的问题。
林这样想着,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身侧的土壁,视线似乎透过层层泥土看到另一个严丝合缝的陶坛,里面装着被肢解后烘干的红雏菊。
但肉类在这片土地算得上珍惜资源,林也没有拿自己开刀验证理论的精神,关于赤血菊是否可以可以保留甚至是激发血肉活性的论题在产生的那一刻就因环境所限被林搁置。
林撑起腰,正准备清理掉地上的秽物,突然感到脚下微微颤动,不远处如繁星密布夜幕般点缀黑暗的灯盏左右摇晃,蓝紫色幽光冰冷凝聚宛若磷火,碰撞时声音清脆,带起金属般清越荡漾的尾音。
林稳住身体,抬起头洒在开口处的破碎光斑已经没了影子,隐约有松动的土块往下掉,然后被纵横的草茎拦截,朦胧幽微的光线中灰尘纷纷洒洒。
一种不妙的预感顿时刺向心头。
蛮兽:土属性(大概吧,谁会把这种看起来像是瘤子的东西当晶核呢?),黑暗森林中围的枯荣荒野区域特有物种,难说是动物还是真菌,繁衍方式都是个谜题,一般情况下会被当作自体增值处理(这种看不出性别的东西往往不是没性别、流动性别就是雌雄同体,写自体增值总不会有错——一个不知名的记录者在此龙飞凤舞),长相多种多样,往往像是多种熟悉生物各取一点拼凑的,不知道这些没有眼睛的东西是怎么把石头拼凑成这样的,倒也不难以描述(往上堆比喻就行了,理不理解是读者的事情——还是那个不知名的记录者),一般遇上跑就行了,防御力高、恢复力强不说,最关键的是没什么价值(想搞研究另说,研究阶段往外掏腰包是必须的,但目前唯一的研究结果就是这玩意遇水就死,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怎么活过雨季的——气急败坏的记录者)。
红雏菊:无属性生物,大概?第一眼看上去像是血液染红的草坡,靠近后会发现这是一大批贴地生长的花盘。花瓣细长柔软,剧毒,会让吃下去的普通生物长时间烈火焚烧而死(或许那些低阶的生物也会?我的小白鼠刚进来就没头了,怎么也不能算是普通生物,但也不是死灵、亡灵,也没有被寄生……算了就这样写吧——一个不知名记录者摆烂地挠了挠血淋淋的脖子——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的头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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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