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味烧烤从创店之初开始几乎是全年无休地营业,因为老板醉酒而提前闭店,对于服务员来说自然是乐得清闲。
林檎帮着把三脚架搬上车,回头时看见蔡英杰的侄子拦下了傅里安。
服务员用铁钩把卷帘门拉下一半,轰隆声把林檎偷听的想法打消得一干二净。
吕嘉庆把后备箱门关上,拉了拉自己重得不行的双肩包,问:“我们明天还来吗?”
“估计不行,可能蔡老板要缓两天吧。”林檎也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蔡英杰最后看向他们的那一眼里含了太多情绪。
懊悔献给被老虎机绊住的自己,心酸赠与在家落寞的女儿,而满布的红血丝是他努力克制情绪的证明。
“要是明天还来,我看烧烤店可能后天又要贴上停业的通告了。”汤新也整理好了东西,加入他们的聊天,“本来要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错误决定就是一种折磨,总得让人缓两天吧。”
林檎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饮食类纪录片。大多是讲述店主的发迹故事,又或者是聚焦在店内的某道招牌菜品之上。
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我们是不是该换个主题采访他?”
两人看着她,谁都没接话。
“我刚刚和他侄子交换了电话,他说明天要是蔡老板愿意继续拍摄,他就联系我。”
傅里安突然走到他们身后,手指还在屏幕上滑动,应该是在保存联系人。
“人活着就不可能轻松。他只是想起曾经失意的日子,再加上对女儿的愧疚,所以一时不想继续讲下去而已。”
“他既然会选择重新开店,那应该也不止是想重新赚钱那么简单。小说里东山再起和复仇虐渣的剧情,谁都爱看。”
林檎听他讲到这句,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刚才提的那个问题,“那要换成直接拍他重新开业的理由吗?。”
这回傅里安没回答她,而是直接往驾驶座走。汤新跟在他身后揽着肩膀说着什么,留她和吕嘉庆两个人在原地。
“你看谁写小说是没有铺垫的?”吕嘉庆已经拉开后座车门,“那写出来就是假大空了。”
林檎嘟囔:“我只是在想重点该放在哪里……”
傅里安突然推开车门,探出半个头叫她:“你不上车?”
“马上。”林檎回答着就要跟着吕嘉庆坐上后座。
“你到前面来。”傅里安敲了敲车门提醒。
林檎腿已经抬了一半,又错愕地放下。黑色的车窗显得傅里安的半张脸像笼了一层深色画布,看上去有些不真切。
傅里安还在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妥协。她开口:“我坐后座……”
有人突然开口,她一转头,汤新在吕嘉庆的身后向她招手,“后座满员,还有一位乘客是摄像机。”
林檎知道是自己误解了傅里安的意思,尴尬地走向副驾驶。
关门时傅里安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她直到小区门口时都有些晕晕乎乎。
他说:“你要相信你自己。”
林檎回了家,家里老林给她留了纸条,上面写着他和秦女士到楼下打麻将去了。
她拖着步子走到卧室,直接趴在床上。
“相信你自己。”
……
意思是说她的纪录片定位没有出错吗?
林檎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乱,有些烦躁地坐起身。
自己干嘛要一直想傅里安刚刚说的那句话?
虽然他这句话是对她的鼓励,是认可……
“靠!”她忍不住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警告道,“不能再想他了。”
但是……她明明没告诉傅里安该往哪里开,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里地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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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吕嘉庆下车,汤新在后座用手拍了拍傅里安的椅背。
“聊聊?”
傅里安往前开到711门口,停车解开安全带一气呵成,“进去说吧,我顺便吃点东西。”
傅里安是在日本时养成的去便利店的习惯。
刚到国外,他因为学业和语言问题常常错过正常的吃饭时间,便利店24小时营业,自然是最佳去处。
汤新拿了瓶啤酒,见他只是在货架前随意挑了个小饭团和矿泉水,吐槽道:“你也不怕饿死你自己。”
傅里安笑了笑没说话。他对吃的要求不高,只要垫个底,胃里不会绞得难受就行。
他把饭团丢进微波炉里加热,问:“你想聊什么?”
“就是想问,你有那么喜欢林檎?”
汤新不太明白。
要说五官,林檎确实长得还不错,但是和她同样水平的追求者也不是没有。
要谈学历,想追傅里安的学妹更是一抓一大把。
更别提林檎现在的自我规划,用一团乱来说也不过分。
“难道是前女友滤镜?”
微波炉适时发出“叮”的一声,像回答错误的提示音。
傅里安把饭团拿出,熟练地撕掉外层包装袋,“有那么喜欢,但不是因为前女友滤镜。”
他在林檎之前虽然没有和女生正式交往过,但在学生时代只差捅破窗户纸的也有那么一两个。
“我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和那些长得好看的女生没什么区别。但是在社团相处久了,发现她很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了?”
傅里安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是该说她在社团开会时,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打盹。还是该说她在向自己请假时,像幼猫似的可怜眼神。
“她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傅里安咬了一口饭团。
是鲜活的,立体的。
她在自己面前展现的是真实的一面。
会在看到无聊的电影时偷玩手机,即使这部电影刚刚斩获某个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大奖。会在看到煽情部分时,借口上厕所而偷偷抹眼泪。
不像别的女生,在他面前永远是精致的妆容和精心练习过的笑容。
她是现代程序化审美产物中的异类,是有人眼中的不完美,却是他偷藏在心底的无价之宝。
“你真是没救了。”汤新无奈摇头。
“那你能说出你喜欢关雁南的原因吗?”傅里安扭开矿泉水瓶。
“我……”汤新眼神飘忽,闷了一口啤酒。
“我们在说林檎。她连自己想拍的纪录片主题都不敢确定,被采访者的情绪影响到想换拍摄重点。”
“电影选修课老师曾经在一百多个人的课堂上,几次三番朗读并且批评过她的影评。”
“所以她才会那么不确定……”
“不是,她被批评之后依旧很固执地写到了期末。”
傅里安把饭团的包装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不是不坚定,是觉得自己在揭别人的伤疤,在消费别人的痛苦。”
傅里安推开便利商店的门,不想再谈这件事,“走吧。”
走向停车位的距离不算长,傅里安在脑海里把当年那件事过了一遍。
那时他和林檎还只是点头问好的社长和社员的普通关系。
他难得去上一次选修课,看见PPT上的影评截图,以为是老师点错了课件。
同行的人告诉他:“是中文系的林檎惹到张正平了。”
张正平在学生之间略等于性转版灭绝师太,上课作风极其专/制,喜欢的导演有几个,热爱写实主义电影。
极其讨厌意象派风格。
“她怎么了?”傅里安记得她在社团聚会时都会避免开口说话。
“张正平在上上节课又随机抽了二十个学号,让他们自选三部电影,他再从中挑一部让他们写影评,成绩会算在平时分。”
“然后呢?”傅里安在第一节课就被点中,自然按照张正平的风格选了三部。
他还记得自己选的是《人类之子》、《三峡好人》还有一部《杀人回忆》。
“林檎交了《春风沉醉的夜晚》、《爱神》、《一一》。”
傅里安没懂,“那也只有《爱神》不太符合吧?”
“结果林檎把前后两个都擦掉了,只交了《爱神》。张正平气得胡子都快歪了。”朋友想到当时得场面忍不住偷笑,“之后张正平又让她写,她上交的《春光乍泄》。”
张正平不喜欢王家卫,这是选修他课的学生都知道的TMI之一。
“所以张正平连着两节课都这样把她的影评放在课件最前面?”
“不止。”
那人话音刚落,张正平已经用极其戏谑的语调念起林檎的影评。
“翻转的香港是南半球对北半球的思念……布宜诺斯艾利斯……”张正平这次没念完,“你写影评的时候能记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名字吗?边百度边写的吧?”
他把图放大,定格在南半球那一句,“林檎,你站起来。”
傅里安听到身后桌椅响动,他转头,发现林檎就坐在自己身后。
不知道刚刚他和同行朋友的谈话被她听到了几句。
林檎穿了件宝蓝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傅里安坐正,在屏幕投影白板上依旧能看见她蓝色的身影。
张正平拿着麦克风,“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种风格的句子,这种风格的电影,那我也可以送你一句。”
全班屏息,但已经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在录像。
傅里安听见林檎的呼吸平稳绵长,像是根本不在意张正平说的话。
“乌托邦的理想化为燃烧的翅膀,冲往蓝天。”他停顿两秒,“大雨倾盆。”
全班爆发出一阵窃笑,傅里安却依旧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但并没有抽泣声。
“谢谢张老师,请问我可以坐下了吗?”她脆生生地开口。
张正平讥笑着点头。她刚坐下,身旁的朋友便安慰:“你别理他,他就是有病。”
傅里安以为会听到女生的痛骂,结果她只是冷淡地开口。
“我下次还写王家卫。我从《阿飞正传》写到《花样年华》再写到《2046》!”
傅里安记得大二下期开学,他和林檎关系从点头之交进展到了会开口闲聊两句,他无意从她口中说到张正平最后给了她个60分。
他问:“你真的整个学期只写了王家卫?”
林檎抿了抿嘴,“对,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他……看的时候好几次还睡着过。”
他笑,“那你期末写的最后一篇影评是哪部?”
“只剩《重庆森林》了,我只好写那个。”
女生在他面前说着梁朝伟演的663有多帅,他却想起223。
患上失恋综合症的223,说着密码是“爱你一万年“的223,还有发现任何食物都有保质期的223。
傅里安的手机屏幕显示是北京时间13:23,他再抬头,见林檎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手机。
林檎说:“好巧,北京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差是十一小时,那现在南半球就是223。”
她肯定想起了张正平说过的话,因为眼里是挡不住的厌色。
“他还说我要边百度边写,谁还记不住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几个字啊。”
傅里安见她穿的依旧是那件宝蓝色连衣裙,面对面,才发现领口处是朱红色的纽扣设计。
他还看见女生锁骨处的红色小痣,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傅里安突然觉得当个不会过期的凤梨罐头也不错。
自带密码锁,全世界限量一罐。
购买人只能是林檎。
只要她开口说:“爱你一万年。”
林檎就能得到整罐凤梨和一个他。
稳定隔日晚九点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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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凤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