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佛罗里安 第12章 羁绊

秦女士从小教导林檎，说：“人和人之间羁绊最深的一定是亲情。亲情之中永远无私的一定是父母的爱。”

林檎看着电视晚会所有人一起高唱《友谊地久天长》，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然而蔡英杰今天又对他们说了差不多的话。

他说。

“我这条围裙是我女儿买的，别人总说父母对子女的爱不求回报，但当她回报我时，我发现我比赚了多少钱都开心。”

因为妻子在十二年前不幸因车祸去世，所以蔡英杰对女儿蔡晓璐几乎是有求必应。

蔡晓璐在四年前找到真命天子，年纪轻轻便结了婚。结婚一年有了好消息，去医院检查还是一对龙凤胎。

“她从小都不需要我操心。在学校时就好好学习，毕业也努力工作，就连和结婚对象的见面日期，她都特地挑了顾客相对较少的工作日夜晚。”

“她妈妈走后我没再娶，一是怕她接受不了，二是烧烤店太忙了，我也没那闲工夫想别的。”

蔡英杰自我评价是一个更偏心烧烤店的人，所以在女儿怀孕后，也没送去多少关心。

他的转变发生在蔡晓璐怀孕七个月时。

“七个月的时候，因为双胞胎，她的肚子比一般孕妇更大，连下楼都受到影响。”

“那天上午社区突然停电，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不安，就去看了看她。结果开门时她的眼睛都是红的，一问是因为太疼了。耻骨疼，孕期情绪也敏感，忍不住就哭了一场。”

蔡英杰陷入回忆，手上的动作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他把肉和竹签一起扔在盆里，没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她说自己整夜睡不着觉，想到自己这样可能会对婴儿有不好影响，也就更焦虑，恶性循环。别人孕妇早就不孕吐了，她却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她怀孕瘦了将近十斤，可是手和腿又肿了。本来需要每天有人帮忙按摩消肿，但那小子是个没良心的。他回家时不知道我在，还让璐璐去给他做饭。”

后来的事自然不必多说，蔡晓璐的丈夫在孕期出轨，小三还闹到了家里。蔡晓璐性格倔强，挺着大肚子去民政局和男人离了婚。

蔡英杰在民政局门口抽了整整一包烟，当女儿又哭又笑地拿着离婚证走到自己面前时，他脱下带有烟味的外套，笨拙地抱了抱她。

“我那段时间经常梦见她妈妈，她在梦里还教我怎么熬鱼汤，要怎么蒸乳鸽。也不知道是我菜谱看太多了，还是真的有托梦这种事情。”

蔡英杰像是烟瘾犯了，手刚摸到口袋处，又苦笑着放下。

“再后来到了她怀孕八个多月，我不顾她的反对把店给关了。我一个大男人对怀孕也不了解，只是怕她预产期快到了，一个人在家，万一早产会有危险。”

“侄子和徒弟都是在关店前跟着我的。虽然关店了，但技术这种东西，哪里学都可以，所以也一直带着他们。”

蔡英杰这段话说得流畅，像是在脑子里早早过了千百遍，就差一个契机给讲出来。

汤新和林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个人在外或许都有各种各样的标签，但在回家时，都只是一个心疼家人的普通人。

林檎悄悄看了傅里安一眼，发现他在盯着记录本。眼睛里的情绪冷漠又克制，像是刚刚只听到一个“哦”字。

她还在心里吐槽傅里安是冷血动物，没有同理心。就听见冷血动物开口说话：“那蔡老板您想重开烧烤店，也是因为女儿吗？”

这次他的沉默有些久，“是……”

///

吕嘉庆下班赶到烧烤店已经将近六点。

他见到门口摆放的摄像机还有些不适应，但往店内一看，顾客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在意店外的小小变化。

汤新站在远处朝他打了个响指，跑过去时他才看见黑暗中林檎和傅里安正在说话。

两人都皱着眉头，他本能觉得不太妙。

林檎时不时往店内看一眼，吕嘉庆顺着她的眼神，才发现今天站在电烤炉旁的是个年轻人。

他走到林檎身旁，没注意到傅里安投来警惕的一眼。

林檎的注意力一直在店内，转头看见他反倒吓了一跳，“你多久来的？”

“刚刚。你怎么一直往店里看？”吕嘉庆猜测是不是拍摄出了什么问题，“蔡老板今晚怎么没亲自上阵？”

“下午问了他闭店的原因之后，他就借口说有些累要休息，上了二楼就没下来。”

林檎有些后悔，总觉得是不是自己问到了别人的伤心事。

“不是因为闭店。”傅里安看向亮着灯的二楼，“应该是因为重新开店的事。”

吕嘉庆听傅里安大致讲了一遍前因后果，在听到蔡英杰最后长久沉默后的回答时，同意傅里安的观点。

傅里安更像是在解释给林檎听，连着脚尖也更偏向她。

“他这是很明显的逃避心理。在面对可能让自己感到痛苦的记忆时，本能地选择放弃。”

“关店的理由很简单，是为了自己的子女。这并没有什么好逃避的，所以他讲得很流畅。但是我问他重新开店的原因时，他的回答太简略了。”

“但汤新不是说你提前把问题给他看过了吗？”林檎能理解他说的意思，“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停止了采访。如果不能接受，他上午应该会提前拒绝才对。”

店内传来情侣吵架的喧闹声，裹着夜风吹到傅里安耳朵里，他听见“撒谎”两个字，又往二楼处看了一眼。

“可能……他本来有想好一个可以搪塞我们的理由。”

///

蔡英杰在三十分钟后下楼，却是因为警/察。

刚刚那对情侣在吵到激烈时，男方失手打破了一个啤酒瓶，玻璃碎渣划破了身后不相干客人的手背，男方却不肯道歉。

都是喝了酒的人，自然免不了打架一番。

警/察找来蔡英杰取证谁是过错方，没想到那桌正好是监控死角。

蔡英杰看到店外的摄影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前去，“你们可以把拍的视频借给我一下吗？警/察需要取证。”

汤新在看到情侣起争执时，已经自动把焦距拉近，镜头对准了店内。蔡老板的请求在情理之中，他正想答应，傅里安已经开口。

“当然可以，毕竟您是老板，要是纠纷过程中有过错，可能还会有闭店的风险。”

林檎三人在他身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这语气……怎么更像在威胁蔡老板？

傅里安有意无意地往警/车旁看去一眼，“摄影机倒是拍到了他们自己打起来的过程，但这台这要是给了他们带回警/局，我们今天拍的素材好像不太够啊……”

蔡英杰从下午躲到刚刚，自然是知道他话里有话，“他们用手机录个像就可以，旁边的顾客也能作证。素材……你们等我解决好这里，再继续采访吧。”

傅里安笑着点头，主动跟着蔡英杰走到警/察跟前。

林檎站在远处看他，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有停顿地在向他们说着什么。

傅里安虽然穿着休闲装，气质冷淡又随性。但他比其中两个警/察还要更高些，在几个制服中反而更加打眼。

有店内的女顾客偷偷拍他，忘记关掉闪光灯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傅里安依旧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说着话，却往林檎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倒没停留多久，短到连林檎也不敢肯定他有没有发现了自己在偷看。

不知道说了多久，其中两个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摄像机面前。

汤新主动调出影像，站在一旁等他们用手机录像。

傅里安倒是没管身后的警/察到底看到了几分几秒，径直走到了林檎身旁。她在看见自己时不自然地眼神闪躲。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她佯作镇定。

“就把看到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傅里安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问她，“你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果然是苹果，红彤彤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