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为云外秋雁行（GD） 第31章 夜航

《经纬共生》的核心面料织造与主题音乐创作终于告一段落，进入了秀场编排与细节打磨阶段。持续的高压工作暂告一个段落，马修大手一挥，决定在塞纳河畔一家颇具情调的私人餐厅宴请整个核心团队，既是慰劳，也是庆祝阶段性的成功。

傍晚时分，工作室里弥漫着一种松弛下来的愉悦气氛。大家收拾着东西，商量着如何前往餐厅。沈清音向来不喜这类喧闹的集体活动，正欲寻个由头婉拒，马修却已笑着走到她面前。

“沈，今晚你可不能缺席。”马修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们系列的灵魂，必须到场。而且，”他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餐厅的藏酒和 view 都非常棒，你会喜欢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个声音便插了进来，带着一丝随意的自然。

“我车刚好有空位，顺路送沈老师过去吧。”

是权志龙。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近旁，手里把玩着车钥匙，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目光却状似无意地落在沈清音身上，带着一种不容她轻易拒绝的笃定。

周围几个团队成员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纷纷附和。

“对啊对啊，清音姐，你就坐志龙哥的车吧，方便！”

“我们几个挤一挤叫辆车就好。”

一时间，沈清音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脱。她抬眼看向权志龙，他正微微歪着头，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介于真诚与狡黠之间的笑意，仿佛在说“这只是最合理不过的安排”。

“……麻烦了。”最终，她垂下眼帘，低声应道。一种既无奈又隐隐夹杂着一丝莫名期待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前往地下停车场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沉默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他们。高跟鞋与皮鞋踏在光洁地面上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节奏各异，却又奇异地同步。

权志龙的车是一辆线条流畅、内饰低调却奢华的黑色轿车，显然是考虑到**和舒适度。他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自然而绅士。沈清音微微颔首致谢，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一种清冽的、与他身上相似的雪松香气，混合着皮革的味道。

车门关上，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种无声放大的、近乎令人窒息的亲密感。

权志龙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巴黎傍晚的车流。他没有立刻打开音乐，也没有试图寻找话题，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驾驶上。

沈清音将目光投向窗外。巴黎华灯初上，塞纳河波光粼粼，埃菲尔铁塔在暮色中开始闪烁。流动的光影透过车窗，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她坐得笔直，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膝上，是一个标准的、略带防御性的姿势。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正因为这密闭空间里不容忽视的他的存在，而跳得有些失了章法。

“累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沈清音微微一惊，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摇了摇头：“还好。”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目视前方，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话语本身，却带着一种超越普通合作伙伴的关切。

“分内之事。”她回答得依旧简洁。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刚才不同，似乎少了一些尴尬，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平静。他不再刻意寻找话题，她也不再紧绷着神经防御。他们只是共享着这段短暂的车程，共享着窗外流淌的巴黎夜景，共享着这方狭小空间里，无声流淌的、微妙的气流。

在一个红灯前，权志龙缓缓停下车。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被窗外霓虹染上淡淡光晕的睫毛上，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想起在苏州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也是这样，经常没什么话说，就听着织布机的声音。”

沈清音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如此自然地提起苏州。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瞬间变得鲜活起来——工作室的静谧，缂丝机的“唧唧”声，茶的清香，还有他笨拙学习、手指磨破却固执坚持的样子……

她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但交叠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权志龙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感慨。但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久久没有散去。

他随手按下了车载音响的播放键。流淌出来的，却不是他那些结构复杂、充满未来感的电子乐，而是一首旋律简单、带着些许迷幻和空灵色彩的独立音乐，女声慵懒地吟唱着模糊的歌词，氛围感极强，与窗外的巴黎夜色莫名契合。

沈清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喜欢？”他察觉到她的目光，问道。

“……没有。”她收回目光，“只是没想到。”

“工作之外，也需要一点别的声音。”他淡淡解释，手指随着音乐的节拍，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沈清音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音乐在车厢内流淌，像一层柔软的纱，包裹着两人之间那不言而喻的默契和悄然滋长的某种情愫。她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种氛围里，慢慢放松了下来，一直挺直的背脊，不着痕迹地靠向了椅背。

车子沿着塞纳河岸行驶，餐厅的轮廓渐渐清晰。权志龙熟练地将车停入预留好的车位，却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

他转过身，看向她。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和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和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到了。”他说。

沈清音迎上他的目光，在那片深邃里，她似乎看到了某种复杂而炽热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谢谢。”她再次道谢，这次，是为了这段短暂却意味无穷的车程。

他笑了笑，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车门。

当沈清音的手轻轻搭上他伸出的、稳定的小臂，借力走下车的瞬间，一种微弱的电流感再次窜过她的指尖。她迅速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权志龙仿佛没有察觉，只是自然地关上车门，与她并肩走向餐厅灯火通明的大门。

身后的塞纳河水无声流淌，载着满河星光与灯影，也载着这个夜晚，悄然发生的变化。

对于沈清音而言，这个夜晚注定不同。那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那个密闭空间里共享的沉默、音乐与若有似无的回忆，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种子，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悄然生根发芽。

而对于权志龙，这看似“顺路”的一程，则是他精心编织的经纬中，又一缕坚定而温柔的纬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地，靠近那片他渴望已久的、清冷而迷人的星空。

夜航结束，泊岸的不仅是车身，还有两颗在夜色中悄然靠近的心。前方的餐厅里，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团队的欢声笑语，但在他们彼此构筑的、无声的经纬宇宙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驶向了一个未知的、令人心悸又充满期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