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陆峋川都没再去艺术学院。
他并不是没有事情做,而是他愿意多花时间在顾以安身上。
“陆,七号桌的客人点名你去送酒。”艾伦瘪着嘴,看着正在后厨铲冰的陆峋川,他骨节分明的手被冰块冻的发红,配上凸起的青筋,更添了一丝色气,忍不住感叹着:“长得帅的男人命最好。”
艾伦和陆峋川是同期兼职的酒保,但陆峋川实在受欢迎。先不说陆峋川一米九的身高配上八块腹肌,单是那张脸,在Freedom都是格外出挑的,每个月都有不少客人指名道姓要陆峋川调酒,艾伦已经司空见惯了。
陆峋川将冰桶凿满冰块,放下铲子,将冰桶递给艾伦,“麻烦送给安娜。”
艾伦自然是乐意的,他的心思Freedom的工作人员都能看出来,他喜欢安娜,“当然。”
陆峋川戴上手套,从吧台上拿出一支高脚杯,熟练的调酒技巧惹得不少人朝着他看来,他这半年也学会了不少酒类的调法,七号客人点的长岛冰茶是他调的最多的酒,自然更得心应手。
七号桌靠近的窗边,今天的客人是半年前陆峋川第一次来见到的一个白人女孩,叫什么名字陆峋川已经不记得。陆峋川走出吧台,将调好的酒放到她的面前,用流利的英语说:“您的冰茶,请慢用。”
那女孩托着腮,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渡上一层淡粉色,看着陆峋川的眼,闪闪亮亮的,“又见到你了,陆。”
陆峋川礼貌点头,随即准备转身离开。
“哦,你想喝点什么嘛?”那女孩问道。这是英国人给小费的意思,陆峋川刚来并不了解,是后面艾伦解释他才知道,不过他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女孩的小费,仍旧回以礼貌的笑:“No,Thank you.”
陆峋川正准备离开,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顾以安一个人坐在吧台的位置,认真看着桌上的酒单,对着艾伦不知道点了什么酒,艾伦转头去酒柜上取下一瓶龙舌兰,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大概是玛格丽特。
陆峋川行动的脚步顿了顿,顾以安一侧脸,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顾以安似乎并不意外,朝着陆峋川礼貌微笑。
陆峋川径直朝着他走去,到了吧台前,低垂着眼,看到台子上一杯已经调好的玛格丽特。
顾以安注意到他的动作,“你也喜欢?”
“怎么喝酒来了?”问出这句话陆峋川就开始后悔,嘴永远比脑子快,他一个服务员怎么能用质问的语气。
“大概是某人说下次课堂来,但一直没见到他,我就想着来找他咯。”顾以安没有生气,尝了一口面前的酒,看着陆峋川带着调酒的手套,随后问道:“你会调酒?”
陆峋川还沉浸在顾以安说来找他的那句话,想得出神。待顾以安第二次重复他的问题时,陆峋川才回过神,“嗯,不过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顾以安举起酒杯,“陆,你太谦虚了,你给刚刚哪位女士调冰茶技术娴熟,不像是只学到皮毛。”
“我来这不过半年时间。”陆峋川解释着,他并不想让顾以安误解他。
顾以安笑着,将酒放在吧台上,歪着头看着陆峋川,“想喝点什么?”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陆峋川很少喝酒,但如果是顾以安,他倒是不见得会拒绝,“都行。”
“什么时间下班?”
陆峋川看了看腕表,此刻已经是凌晨,“还有一个小时。”
“等你。”顾以安说了这句话后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一条消息。陆峋川的这个视角下只能看见他的打字框。
这句话让陆峋川脑子一下空白,等他?不是在这里请他喝酒吗?他嗓子发痒,想开口说话,又有些迟钝,“等我,等我做什么?”
“请你喝酒。”顾以安解释说:“没有别的意思,感谢你上次借我伞,不过可能还不了你了。”
陆峋川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对着顾以安道:“我会尽快弄完的。”
顾以安不着急,本来他作息就很混乱,这个时间他也睡不着,难得遇到一个有趣的东方面孔,他很乐意花时间。
凌晨一点,陆峋川清洗完这场最后一支酒杯后,在吧台前看见顾以安坐在靠窗位置与七号桌客人聊得正欢,两人看着一副老熟人的模样。陆峋川走到顾以安身边,“收拾好了,走吧。”
先前的女孩用手捂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你们真的认识?”
顾以安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论在哪里都会是人群里最闪耀的存在。
顾以安点头,剑眉微挑,“没骗你吧?”
“既然如此不打扰你们了,陆,期待下次再见。”说完女孩起身离开,又回头对着两人挥手告别。
在女孩离开后,陆峋川才开口:“你们?”
顾以安手主动攀上陆峋川的肩,侧着脸凑到陆峋川的耳边说道:“不错啊,陆,挺受欢迎的,这女孩不错。”
一股温热的气息从耳边掠过,陆峋川的眸子闪动,原本浓密细长的睫毛也随之轻颤,像极了溺水的蝴蝶。顾以安依旧揽着陆峋川,丝毫不觉行为逾越。
“嗯?”顾以安比陆峋川矮半个头,此刻陆峋川只得微微弯腰,侧过脸看到一脸坏笑的顾以安,两人距离暧昧,但在酒吧这又似再寻常不过的。
陆峋川并不讨厌这样的亲近,相反他更希望这种时刻能够多出现一些。
凌晨的伦敦街头,喝酒的醉汉,嚎叫的女人,陆峋川已经见怪不怪。顾以安双手插兜,走在最陆峋川的身前,伦敦的夜暴烈又宁静,暖色路灯灯光为这座城市浸染上一层屏障,陆峋川刻意放慢步调,保持两人一前一后的距离。
“觉得伦敦怎么样?”顾以安打破两人之间的平静,陆峋川一愣,顾以安并没有停下,依旧朝前走着。
陆峋川这才加快脚步,与顾以安并行,“来之前很期待。”
“喜欢?”顾以安有些意外,“之后呢?”
“大概是意外。”陆峋川盯着顾以安,脱口而出。
顾以安嗤笑一声,他停在一台银色的玛莎拉蒂前,“走吧,上车。”
他是开车来的,但刚刚喝了酒。陆峋川看着他打开车门,走进驾驶座,启动车辆。
“我来开车吧,你喝酒了。”陆峋川看着驾驶座上的顾以安。
“怎么,不相信我啊?”顾以安十六岁就开始玩车,这点度数对他来说简直只是充当兴奋剂的。
陆峋川摇头,刚想回答,只听见车上的人说道:“行,听你的。”顾以安说完从驾驶座上下来,随后坐到一旁的副驾驶位置,“那就又麻烦了。”
“去哪里?”陆峋川系好安全带,看着靠在副驾驶座位的顾以安。
顾以安漫不经心:“家。”
陆峋川这刻慌了神,家这个字对他如此遥远,除了顾以安,好像再没人对他说过这个字。
十三岁的顾以安对他说“家”,他是他的哥哥,二十三岁的顾以安对他说“家”,他是一个陌生人。从家人到路人,陆峋川用了十年接受这个既定事实。
顾以安揉揉眉心,“不好意思,去切尔西。”见陆峋川没反应,他才回过神,身边坐的是一个刚认识的人。
陆峋川没多问,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顾以安带他回家。
大约半个小时,陆峋川跟着顾以安描述的方向在一座复古独栋小别墅的门口停下。
“走吧,请你喝酒。”顾以安率先下了车,熟练的输入大门密码。陆峋川紧随其后,跟着他进了房子。
一进门的十米U型大窗旁堆满了一众画具,画架上挂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稿,似乎是临摹的米兰大教堂的素描。一楼另外一侧的橱窗摆满了各种酒,一面收藏级别的酒品,每支酒的市场价都相当昂贵。
“喜欢喝什么?”此刻他将鞋子随意扔在一旁,光着脚靠在柜子上。
顾以安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总爱光着脚。陆峋川弯腰帮他把鞋子摆正,从鞋柜取出两只鞋套,穿上后,又拿出一双拖鞋,将它放到顾以安的脚边,“地上凉,还是穿鞋比较好。”
顾以安恍惚一顿,看着陆峋川的眸子里多了些打量,“我们以前认识?”
陆峋川没有回答,起身从酒柜拿出一支培恩的龙舌兰,“家里有柠檬吗?”
龙舌兰让他想到顾以安在Freedom点的那杯玛格丽特,传说这杯酒的背后流传这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柠檬汁的酸涩是心中的酸楚,盐霜是思念的眼泪,而龙舌兰则是内心浓烈的情感。当然这个爱情故事无从考证,商科出生的陆峋川更愿意称之为吸引消费营销的手段,但是那是在今晚之前。
顾以安就是他心中的玛格丽特。
顾以安指了一旁的冰箱,“随意。”他还惊讶于刚刚陆峋川的动作,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的顾以安看着陆峋川的背影出神,在看见他开冰箱门的侧脸时,脑子闪过一张与之契合的人脸,“陆峋川?”顾以安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陆峋川心中紧绷的弦随之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