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白。他死死盯着顾峰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对方正用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玄关处的陶瓷摆件。
"顾峰..."尹宁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绷到极限的弦。老式木地板随着他挪动的脚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侧身挡住卧室门缝,生怕里面的夏语凉听见半个字。
顾峰突然俯身,带着烟草味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现在知道怕了?"金属打火机在指间翻飞的声响,像是倒计时的秒表,"你骗老子说要复合的时候,不是挺能演吗?"
尹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瞥见墙上的挂历还停在三月——正是他第一次对顾峰撒谎说要重新开始的月份。窗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惊得他浑身一颤,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脊椎凹陷处。
"顾峰,我们...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吗?"他伸手想拉顾峰的衣袖,却被对方腕表刮到手背,立刻浮现一道红痕。这个动作让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未消的勒痕,在昏暗的走廊里泛着淤紫的光。
顾峰突然冷笑一声,故意提高音量:"现在装什么纯情?上周在酒——"
"求你!"尹宁猛地捂住他的嘴,掌心触到对方胡茬的刺痛。他能感觉到卧室里的夏语凉可能正贴在门上听,老旧的门板根本挡不住声音。"我错了...真的错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像坏掉的老式收音机,"我们去楼下咖啡厅...你提什么条件都行..."
呸!谈?谈什么谈,姓尹的,你忘了吗?当初是你死皮白赖的缠着老子,老子压根就看不上你,你拿你死去的男朋友当借口,老子可怜你,但你不但不感激,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老子的耐心,把老子踹了又把老子捡回来,之前你说你要好好谈恋爱,老子说了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可惜啊!人家觉得你脏,看不上你,所以呢,你没办法,又来找老子,你把老子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狗吗?你呀,又脏,克夫,你看看人家夏语凉多干净。”
顾峰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每个字都剜在尹宁最脆弱的软肋上。他看见玄关镜子里自己的脸瞬间血色尽褪,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腔内振翅。死去的男朋友——这个词组像根生锈的铁钉,随着顾峰恶意的语调一下下往太阳穴里钉。
"啪!"
尹宁自己都没意识到手掌已经挥了出去。巴掌声在狭窄的走廊里炸开,惊得对门正在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走。顾峰偏着头,左脸颊迅速浮起五道鲜红的指印,嘴角磕在虎牙上渗出血丝。
"你他妈——"顾峰抹了把嘴角,看到血迹时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揪住尹宁的衣领,布料撕裂声伴随着纽扣崩飞的脆响。尹宁被掼在墙上时,后脑勺撞到挂历边缘,三月份的纸页哗啦啦碎成雪花般的纸屑。
"对!就打你怎么了?"尹宁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歇斯底里的颤音。他摸到后腰处隐隐作痛的纹身,那个被玫瑰缠绕的"C.F"现在像块烙铁般发烫。"你不是挺享受当狗的滋味?"他故意用鞋尖碾过顾峰掉落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发出垂死的呻吟,"每次我勾勾手指,你不都摇着尾巴过来了?"
老式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灭了,黑暗中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尹宁感觉到顾峰掐着他脖子的手在发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个男人在酒吧昏暗灯光下帮他擦掉眼泪的温柔假象。现在那双手正把他往防盗门的金属棱角上按,后腰很快传来锐痛,肯定是旧伤又裂开了。
"我脏?"尹宁突然凑近顾峰耳边,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苦橙香水味——是他去年情人节送的礼物。这个认知让他笑得更艳,像朵糜烂的花。"那你闻闻,"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咬痕,"这上面可全是你的味道。"
峰的拳头擦着他耳畔砸在墙上,震落了鞋柜上的钥匙串。尹宁听见卧室方向传来脚步声——夏语凉到底还是听见了。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却奇异地更加亢奋。他抓住顾峰的手按在自己颈动脉上:"用力啊,你不是最喜欢这样?让夏语凉看看,你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
尹宁的瞳孔猛地收缩,舌尖尝到嘴角渗出的血腥味。他用手背狠狠擦过嘴唇,在皮肤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老房子的木地板带着陈年的霉味,他撑着手肘想要起身,却发现顾峰的皮鞋正碾着他的手指。
就凭你?"顾峰俯身时,脖颈上那条尹宁送的银链子垂下来,吊坠在空气中晃出冷光,"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哪样不是老子教你的?"
尹宁突然笑了。他仰起头的角度让走廊灯光直射进眼底,在视网膜上灼出七彩的光斑。就是现在——他猛地屈膝撞向顾峰□□,在对方吃痛松力的瞬间翻身而起。后背撞上玄关柜,震得那面镜子哗啦作响,照出他此刻凌乱的模样:衣领撕裂,嘴角带血,眼睛却亮得骇人。
"第一条,"尹宁竖起食指,指甲缝里还沾着地板缝隙的灰尘,"你不该提阿晟。"他向前逼近一步,顾峰不自觉地后退,鞋跟撞到滚落的橙子。
"第二条,"中指随之竖起,指节处有刚才打架留下的擦伤,"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林程相提并论?"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薄刃刮过玻璃。
当无名指竖起来时,顾峰已经退到了楼梯口。尹宁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这个认知让他心脏狂跳,像是终于撕开了恶魔的假面。"至于夏语凉..."他忽然伸手拽住那条银链子,金属链条深深勒进顾峰的脖颈,"你以为他还是当年跟在我身后的小跟班?"
链子断裂的脆响中,尹宁听见卧室门被猛地推开。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夏语凉——那人身上永远带着柑橘洗发水的味道,即使在血腥味弥漫的走廊里也能清晰辨认。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夏语凉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门外的争吵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起初只是模糊的低语,渐渐变成尖锐的谩骂,最后演变成桌椅翻倒的巨响。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尹宁..."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于是,猛地拉开房门。走廊的灯光刺得他眯起眼,视线聚焦的瞬间,他的血液瞬间冻结——尹宁踉跄着后退,左脸红肿得吓人,五道指痕在苍白的皮肤上狰狞可怖。顾峰像头暴怒的野兽,肌肉虬结的手臂再次扬起。
"姓顾的!你要干嘛?"
夏语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张开双臂时带起一阵风。尹宁的体温透过单薄衣料传来,烫得他心尖发颤。近看更触目惊心,尹宁嘴角渗着血丝,睫毛在剧烈颤抖,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空洞得像个破碎的玻璃球。
"尹宁,你还好吗?"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
回答他的是顾峰的一声嗤笑。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逼近时投下的阴影,像堵墙一样压得他呼吸困难。夏语凉能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酒精的汗味,看到对方指关节上未干的血迹。他的小腿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却死死钉在原地。
"滚开。"顾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喷出的热气带着威士忌的酸腐。
衣摆突然被拽住。尹宁的手指冰凉得像死人,"小凉,走..."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尾音还带着痛楚的抽气声。
夏语凉摇头时,有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他盯着顾峰青筋暴起的额头,突然想起大三那年篮球赛,就是这个男人一肘子打断过对手的鼻梁。此刻对方眼中翻腾的暴戾比当时更甚十倍。
"我说了,不——"
话音未落,黑影袭来。那一脚踹在他腹部时,夏语凉恍惚听见自己内脏挤压的声音。他像片落叶般飞出去,后腰狠狠撞上走廊尽头的消防栓。后脑勺磕在墙角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霎时间天旋地转。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到睫毛上,将世界染成淡红色。他试图撑起身子,腹部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模糊的视野里,顾峰正揪着尹宁的衣领把人抵在墙上,拳头带起的风声尖锐刺耳。
"住手..."夏语凉蠕动嘴唇,却只吐出几个血泡。他的手指在瓷砖上抓出几道白痕,指甲劈了也浑然不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手背上,不知是血还是泪。
顾峰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夏语凉挡在中间的身影在他暴怒的视野里扭曲变形。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像一堵会呼吸的墙,每次喘息都让囚禁在他胸腔里的野兽更加狂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狩猎课上那只挡在幼鹿前的兔子——也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竖起耳朵。
"我给过你机会了。"顾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前的刹那。他后撤半步蓄力时,皮鞋在地面碾出半圈白痕,裤管绷紧露出鼓胀的腓肠肌。
那一脚带着破风声踹中夏语凉胃部。
"呃——!"
空气被暴力挤压出肺部的声响让尹宁浑身一颤。夏语凉像被抽掉骨头的布偶斜飞出去,后腰撞翻金属垃圾桶。惯性让他继续滑行,发梢擦过地面未干的水渍,直到后脑勺"咚"地磕上墙角消防栓。整个楼道都回荡着这声闷响。
夏语凉眨掉血珠时看到的世界在摇晃。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他抬手抹了把额头,满掌猩红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光泽。腹部迟来的剧痛像有把电钻在搅动内脏,却意外地点燃了某根沉寂多年的神经。
"妈的..."血滴在瓷砖上绽开细小梅花,他突然笑起来。童年记忆里那些拳脚、那些居高临下的嘲笑声,此刻全部化作喉咙里翻滚的灼热。李临沂这些天带给他的憋屈,顾峰此刻施加的暴行,在血管里熔成滚烫的岩浆。
顾峰已经转身揪住尹宁的衣领,西装布料在蛮力下发出哀鸣。"装什么清高?"他喷着酒气把尹宁往墙上掼,"要不是这张脸..."拳头擦过尹宁耳畔,在墙面留下蛛网状的裂痕。
尹宁的瞳孔剧烈颤抖着,顾峰的手指像铁钳般绞着他的头发,发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本能地抓住顾峰的手腕,却在触及对方暴起的青筋时瑟缩了一下——那触感像是摸到了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那..那我说结束,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尹宁的声音支离破碎,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他看见顾峰眼中闪过一丝狞笑,那眼神让他想起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面子?”顾峰突然凑近,酒气喷在尹宁惨白的脸上,“在老子上够你之前.“话未说完,他的表情突然扭曲——头皮传来剧痛。
夏语凉的手指深深插进顾峰的发间,指甲刮过头皮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扯稻草人。他猛地向后一拽,指缝间顿时多了十几根断发。顾峰吃痛松手的瞬间,他握紧手中的纸团——那是刚才擦血用的纸巾,现在被血浆浸透,硬得像块小石头。
“这一拳是还你的!”
裹着血纸的拳头狠狠捣进顾峰胃部,发出沉闷的“砰“声。夏语凉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腹肌的收缩,以及更深处的柔软内脏。顾峰弯下腰时,他闻到对方领口涌出的古龙水混着冷汗的味道。
“这一脚是利息!”
他抬腿踹向顾峰小腿胫骨,鞋尖与骨头相撞
的震动顺着脚掌直窜脊椎。最解恨的是接下
来那记撩阴腿——在最后关头他收了三分
力,但足够让顾峰像只煮熟的虾米般蜷缩在
地。男人涨红的脸和暴突的眼球,让夏语凉
想起被踩爆的番茄。
“报、警!”他扭头对尹宁吼,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尹宁呆立在墙边,嘴唇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手机在发抖的手指间滑落,在地上弹了两下。
顾峰蜷缩在地上,脸色由红转青,额头暴起的青筋像几条扭曲的蚯蚓。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音节,只能从齿缝间挤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活像条搁浅的鱼。冷汗顺着太阳穴滚落,在瓷砖上洇出深色水痕。
"夏...夏语凉..."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带着颤音,"你他妈..."尾音突然拔高变成一声痛呼,因为夏语凉又往他小腿上补了一脚。
"都说了没下死手。"夏语凉用袖口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布料摩擦伤口时疼得他倒抽冷气。他扭头看向尹宁,瞳孔骤然紧缩——那人还僵在原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的样子像尊易碎的琉璃像。
"尹宁!"他提高音量,声音在走廊里炸开回音。这一声似乎终于劈开了尹宁周身的无形屏障,青年猛地一颤,踉跄着扑向茶几时膝盖撞到桌角都浑然不觉。
尹宁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滑三次才解锁成功。夏语凉看见他睫毛上挂着泪珠,在屏幕蓝光映照下像坠着星屑。但当通讯录界面展开的瞬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更深的绝望——两百多个联系人名单像座沉默的墓碑林。
"林程...林程..."尹宁咬着拇指指甲喃喃自语,指节已经泛白。拨号音响到第七声时,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顿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转而拨打余小飞电话时,对方干脆利落的挂断声让他浑身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怎么样?联系到了吗?"夏语凉的声音发紧,额头上的血已经流到了下巴,在衣领上洇开一片暗红。他死死盯着尹宁颤抖的手指,那部手机在尹宁掌心像条滑不留手的鱼。
尹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比厨房的瓷砖还要惨白。"我...我找不到人..."他机械地重复拨号动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没...没人接。"
夏语凉感觉一阵眩晕袭来,他靠在墙上才没滑下去。腹部的钝痛和额头的刺痛交织在一起,视线边缘开始泛黑。顾峰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正扶着墙甩头,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在恢复清醒。
"我去屋里拿手机报警,"夏语凉咽下喉间的血腥味,抓住尹宁冰凉的手腕,"你先拖住他,就一分钟,好吗?"
尹宁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夏语凉的皮肉。"小凉,别..."他的瞳孔放大得吓人,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夏语凉用染血的手拍了拍尹宁的脸颊,留下一个模糊的血手印。"数到六十,我保证。"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镇定。
墙角那部手机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用。夏语凉几乎是扑进厨房的,反手锁门的瞬间听到外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他蜷缩在冰箱和橱柜的夹角里,碎裂的屏幕在指尖留下细小的划痕。
一条未接来电的提示刺入眼帘——李临沂。那个名字让夏语凉胃部抽搐了一下,但现在没空思考那个混蛋为什么打来。他的拇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一秒,然后重重按下110。
"这里是城西区警局。"接线员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
夏语凉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用袖子擦脸上的血,"有人持械伤人..."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门外传来尹宁撕心裂肺的尖叫。
夏语凉刚松了半口气,那口气又卡在了喉咙里。警察是叫了,可等会儿两个伤员要怎么处理?他沾血的手指在通讯录上划出一道血痕,联系人名单模糊成一片。微信提示音又响了,像把钝刀戳进太阳穴。
[李临沂:干嘛呢?给你打电话不接。旭哥说马上万圣节了,他有个朋友酒吧开业,要不要去玩玩?]
屏幕上的字一个个往瞳孔里扎。夏语凉突然觉得好笑,他在这里拼命,那个人却在想着万圣节派对。额角的血滴在屏幕上,正好盖住"旭哥"两个字,像个小型的血月。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味。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发抖,想打"关你屁事",又想打"我差点死了你知道吗",最后连个句号都打不出来。眼眶突然发烫,他狠狠用袖口抹眼睛,结果把血迹糊了满脸。
微信电话的铃声突兀地炸响。屏幕上"李临沂"三个字在血污后面闪烁,来电头像还是不久前他偷拍的那张——那人围着夏语凉织的驼色围巾,在雪地里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