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世羡 第38章 三十八

是以，沈知年送谢良上回宫，走到溪边时沈知年停下步子，谢良上有些疑惑“怎么了？”

沈知年有些紧张的低下头，他回过头看着谢良上，一双眸子让谢良上愣了愣，他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身影。

沈知年胆大，可在谢良上这里，亦是胆小鬼。

“小表妹…”他哑声开口走到谢良上面前“你能把眼睛闭上去吗？”

“闭眼？”谢良上歪了歪脑袋“为何？”

沈知年想了想“你就闭眼嘛。”他眼里认真，少有如此模样。

闻言谢良上闭上眼，她感觉到沈知年的手捂住她的嘴。

沈知年很紧张，可看着谢良上的模样，他着实忍不住了，他轻轻低头闭上眼睛吻上去，他像是偷吃的孩子一般，月色照在眼前女子脸上，拨弄心弦，谢良上没忍住睁开眼睛，可那一瞬间是一张放大的脸。

她立马闭上眼睛，她怎会不知这是在干什么，沈知年紧皱着眉头，动作小心翼翼，理应推开的，可她放纵了沈知年这一无礼行为，她想应该是沈知年要出征了吧。

放开她以后，谢良上强壮镇定“你方才干什么了？”

沈知年耳根通红，他摸了摸鼻子“听说女子的脸男子可以捂住一半，我就想着试试。”

这理由，着实荒谬，可谢良上却是轻轻笑着没有反驳。

谢良上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急促到要跳出来了。

自从那一夜以后，谢良上一直没想明白一些事，譬如沈知年的话，譬如…自己的内心，似乎出现了一些动摇，她不明白，自己不是始终坚定谢珏吗，为何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谢珏不顾一切了，她起了身去找谢珏。

宣王府之内依旧死气沉沉，谢怔不在也没个人气，平时谢怔在，宣王府还有些人气，宣王同宣王妃以及谢怔一同南下。

唯独没有带谢珏，她私心里有些心疼可却也沉默，未曾言语，那一日她甚至没有太多去看一眼谢珏，她亦不知为何。

“谢珏，同我下盘棋吧。”谢良上坐下来拍拍桌子看着谢珏，眼神里示意他坐下来，谢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久久不坐。

“你怕什么，怕输给我？”谢良上有些好笑“本殿亦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谢珏点点头道“谁人都知，皇姑是一等一的高手，自然害怕。”

“可我记得你也不差，咱们来赌，赌这一盘棋会不会无解。”谢良上看着他“若是我赢了，你便不许总对我冷漠，对我那般刻薄。”

“谢珏不敢。”他错开谢良上的视线，不去看她眼里的星月，谢良上挑眉“若是你赢了，我便减少打扰你的次数。”

“若是无解呢。”谢珏哑声开口，谢良上微微歪头“怎会无解，有我在，我们便不会无解。”

其实这盘棋，他有很大概率的输，可他心底里是想输的，即使皇姑对他从来都是有算计之心的，可他又想赢，竹月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是一场赌，是她的亦是自己。

“好。”谢珏缓缓开口，得到的是谢良上喜悦的笑声，她坐的端正开始认真起来。

一时之间天气都明朗起来，风吹到众人脸上，更不刺骨，竹吟看不懂棋盘，只是觉得殿下应该会赢的。

谢良上眉头微微皱着，眼神没有丝毫懈怠，她在很认真的想赢这一盘，心无杂念一切在掌握之中。

她拿起黑子，目光一定，突然笑起来“谢珏，你要输了。”她歪着脑袋，小姑娘的气息扑面而来，谢珏心动了动，正准备说什么。

“殿下，殿下，沈将军…战死沙场了。”竹月小跑过来，谢良上手里的黑子掉落，她抬头看过去，目光里带着震惊她久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道“沈知年呢？”

“沈公子现在应该在沈府，沈将军的英躯明日正午会回到永安。”这话后半段谢良上根本没听到，只听见前面她便起身，留下谢珏一人。

谢珏紧握着手里的白子，看着谢良上的背影，这个人方才说，要和他至死方休，而这颗黑子落得位置，使得这盘棋无解。

“有我在，我们不会无解的。”这话还萦绕在耳边。

消息已经传到百姓耳边，谢良上一路心里都是不安的，她不知道沈知年会怎么样，她不敢去想。

沈府之中哀声一片，沈高燕哭的不似往常那般端正，她抽泣的肩膀瑟瑟发抖，谢良上踏进沈府之中，目光四处看着皆看不见沈知年。

“你…保重身子。”说罢便示意竹月竹吟留下来，自己提起长裙走进去，来到沈知年院子，里面一片寂静，门口遇见哭懵的书行。

“你家公子呢？”

书行回过神看向她差点又哭出来“殿下，您终于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公子吧，太可怕了。”

这话说的谢良上心里咯噔一下，她几乎是跑进去的，推开门只看到沈知年坐在地上，目光看向窗外，一动不动。

谢良上缓了几口气，气息才稳了下来走进去，蹲到他身边，只看了一眼她便红了眼睛，沈知年眼眶通红，眼里猩红一片，可泪水应是强忍着不让流下来。

她看着这样的沈知年，心里似乎被抽打一般，他眼里的眸色发暗，和素日里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的，他仿佛堕入无尽深渊，这世上对他真真好的，只有沈将军，只有这个收留他的父亲。

可如今他也离开了自己，这算什么呢。

他紧紧抓着衣袖，不让自己有一丝情绪的外露，可当谢良上站起来伸手让他的头埋入她怀里时，好像一切都消散了，他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他浑身颤抖着，泪水打在谢良上胳膊上。

“愿愿…我谁都没有了。”往后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不论何时都不会再有人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了。

沈高燕的嫉妒来源于沈怀将军对沈知年的偏爱，来源于认为沈知年不配在沈家，可现在她还会再嫉妒吗。

“不是啊，沈知年，你还有我还有很多人，你怎么会谁都没了呢。”谢良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她眼里一滴泪落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滴泪落下来，她只觉得看着沈知年这般痛苦，她的心也很难过。

心里很疼很疼。

“父亲…父亲他会永远支持我，我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孩子，他还会这么疼爱我…”沈知年终究也是个少年，他把头埋的更深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父亲了…为什么…”

“地上凉，你先起来。”谢良上想把他扶起来，可他是个男子身子比她沉太多了，沈知年摇着头“父亲…他一生都在为大明，为大明征战。”

“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甚至不知道他走的时候，痛不痛苦，我什么都不知道。”沈知年脱离谢良上怀里，他抬头看着谢良上，眼里满是泪水。

谢良上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论再小，他都是一副欠打无所谓的模样，沈怀将军对他来说，是童年英雄，是一切自信的支柱。

也可以说，因为有了沈怀将军的疼爱，才有了意气风发的沈知年。

谢良上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可自己的泪水却是止不住的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哭吧，许是哭了才能好。”

外面突然下起雨，这雨下得毫无征兆，沈知年抹去脸上的泪水，他坐到床上拉着谢良上也坐过去。

“愿愿。”

谢良上这会才听到沈知年在叫她的闺名，他在叫愿愿，她点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父亲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身为沈家人，要有为国捐躯的意识，他说不要和喜欢的姑娘说喜欢，只因为也许某一天，便消失在人世间，他说这遗憾太多了，从小他就教育我，人的一生其实平平安安就好了，但是总要有人去牺牲，去用生命换得百姓安康平稳。”沈知年左眼流出一滴泪，他这么看着谢良上，一字一句道。

所以沈偕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突然笑道“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我就去战场。”他眼里坚定的很。

“沈知年？”谢良上被这个决定惊了一下，上次不过历练，便受了伤，这次是真真的上战场。

“沈家出将军，父亲没等到我功名成身，这次出去，我一定要用实际去换得沈家少将军，让所有人都认同，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论何时，沈家永远都是那个为了北明的沈家。”他说这话时异常坚定，不容置疑。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杀敌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