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回响 第42章 Chapter42

机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公寓地下室渐渐平息。两人一前一后停好车，摘下头盔，彼此对视一眼，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崖海风的咸涩和某种心照不宣的亲密。

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抱着一个纸箱的红发女孩站在盛蓝公寓门口，是宁璇，她在剑桥读书时认识的邻居兼酒友。

“蓝！”宁璇看到她，眼睛一亮，随即注意到她身后高大挺拔、穿着机车夹克、手里还拎着头盔的顾昭言，眼神瞬间变得八卦起来，“哇哦！这位是……？”

盛蓝脸上还带着骑行后的粉红，她侧身，很自然地介绍道：“宁璇，我朋友。”然后转向顾昭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归属感：“顾昭言，我男朋友。”

“男朋友？！”宁璇夸张地捂住嘴，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的天！蓝，你藏得可真深！什么时候的事？”

顾昭言对宁璇礼貌地颔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

听到盛蓝那句清晰肯定的“我男朋友”，他心底那片荒原仿佛瞬间开满了花。

盛蓝没有直接回答宁璇的问题，而是看着她怀里的纸箱：“你这是……？”

“哦！我昨天看到你屋内灯亮着，猜想你应该回来了，我正准备来跟你告别呢！”宁璇拍了拍纸箱，“我找到了一份在爱丁堡画廊的工作，过两天就搬走了。本来还想说，临走前能不能撮合一下你和睿思，毕竟他约了你好几次你都……”她说着，目光又忍不住瞟向顾昭言，带着惋惜又促狭的笑意，“这下好了！睿思上次没能赴约就够郁闷了，现在要知道你有了一个这么……”她上下打量着顾昭言，由衷地赞叹，“……这么帅气又般配的男朋友，他估计要哭晕在康河上了！”

睿思是他们在一次学院晚宴上认识的剑桥博士生，对盛蓝明显有好感，约过她几次，但盛蓝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盛蓝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顾昭言却听得眉梢微动，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盛蓝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看向宁璇，语气温和却宣告意味十足：“是吗？那恐怕要让他失望了。不过，还是谢谢他对我女朋友的欣赏。”

他这句“我女朋友”说得格外顺口，低头看向盛蓝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得意。

盛蓝被他揽在怀里，身体微微一顿，却没有挣脱，耳根悄悄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

宁璇看着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默契和亲昵，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摆手：“好吧好吧，看来我是白操心了！祝你们幸福！蓝，保持联系！再见！”她抱着箱子，识趣地笑着离开了。

公寓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顾昭言却没有松开揽着盛蓝的手，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

“什么si？睿什么？”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却又充满愉悦的醋意。

盛蓝抬眼看他，能看到他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小小倒影。

她抿了抿唇，故意板起脸：“睿思。干嘛？你这是要翻旧账？”

“不敢。”顾昭言低笑，胸腔震动通过紧贴的身体传递给她，“就是突然觉得，女朋友太招人爱也不是什么好事。”

“看看！你在国外风生水起，我一个人眼巴巴望妻石。”顾昭言戳了戳盛蓝的脸颊，语气里的醋意和委屈拿捏得恰到好处，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和占有欲。

盛蓝看着他这副难得“无理取闹”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她没说话，只是眼底那份清冷彻底融化，漾开一片纵容的、带着细碎光芒的温柔。她抬手，轻轻拍开他还在作乱的手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

“别闹。我去洗澡了。”

说完，她像是怕被这过于温馨亲昵的氛围捕获，转身便朝着浴室走去，留下一个干脆又带着点仓促的背影。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渐渐弥漫在不算太大的浴室空间里。盛蓝闭着眼，任由热水冲刷着旅途中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试图将刚才门外那一幕，以及顾昭言灼热的目光都暂时隔绝在外。

然而，浴室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私密领域的宁静。

盛蓝猛地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到顾昭言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只脱去了外套，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水汽微微濡湿的白色T恤，布料紧贴在精壮的胸膛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走近，目光沉静而专注地锁住她。

水流瞬间也将他淋湿，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没入衣领。狭小的空间里，温度骤然升高，空气变得稀薄而粘稠。

盛蓝下意识地想用手臂遮挡自己，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了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不会弄疼她。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却让呼吸声和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

“你……”盛蓝刚开口，声音就因为眼前的景象和氛围而有些发紧。

顾昭言没有解释，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这样站在水流下，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此刻的她，连同这氤氲的水汽一起，刻入灵魂深处。暧昧在无声的水流中疯狂滋长。

就在这无声中，顾昭言的目光被她抬起的手臂内侧一处新鲜的痕迹吸引了。

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纹着一串精致的、带着尖锐棱角和复杂装饰线的哥特式英文花体字。水珠滑过，让那墨色的图案更显清晰而神秘。

“这什么？”顾昭言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串纹身，触感微凸，带着新纹身特有的娇嫩。他蹙眉，仔细辨认着那些缠绕的字母，“什么时候纹的？” 这纹身看起来很新，上次没看过。

盛蓝顺着他目光看去，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她看着那串字母，眼神有些悠远，声音在水声中显得平静而缥缈：

Sein zum Tode

“向死而生。”她轻声翻译，顿了顿，补充道，“德语，去瑞士之前纹的。”

向死而生？

瞬间砸入顾昭言滚烫的心口，激起一片刺骨的寒意。

他瞬间明白了这纹身的含义。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励志格言，这是她在决定前往阿尔卑斯时，给自己刻下的最终警示和决心——铭记自己终将死去，从而直面死亡这个必然的终点，然后，在绝境中寻找一丝生机。她根本没想过要回去，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面对最坏的结局，甚至……是去迎接它。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是以怎样一种绝望而又孤勇的心情，去纹下。如果他晚到一步，如果他放弃了寻找……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湿漉漉的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永不分离。他的脸颊埋在她湿冷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幸好……幸好我来了……幸好……”

在水流的掩护下，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底、让他恐惧的问题：

“如果……如果我真的没有去找你，你就真的……没想过再回来吗？没想过……再给我，给我们一次机会？”

盛蓝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热水冲刷着两人紧贴的身体。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几乎被水声盖过，却又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想过。”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又是一紧。

“在阿尔卑斯的时候，看着雪山，看着日出……很多时候都在想。”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想你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是不是……已经遇到了更好、更正常健全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哽咽和自嘲：

“可是顾昭言，我试过了……我试过要把你从我的生命里割舍掉。但就像把灵魂硬生生撕掉一块，太疼了……疼到……连死亡的勇气，都差点被磨光。”

所以，她留下了那封信。那是她在极致绝望中，留给他的，也是留给她自己的，最后一道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望。

结果好坏她全盘接受，把选择留给顾昭言。她也在庆幸幸好顾昭言来了...冗长的一生，他们都不敢设想没有对方的参与，会是多酸涩痛楚。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无比珍贵的释然。他低下头，寻到她的唇，用一个带着水汽、咸涩......却又无比温柔的吻，封缄了所有言语。

幸好，他们没有错过。

水流不知何时停了。

浴室里弥漫着温热潮湿的雾气，像一层柔软的纱，将两人与世界隔绝。顾昭言扯过宽大的浴巾，细致地包裹住盛蓝，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指尖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泄露了他不再克制的激动。

他用自己的浴巾随意擦拭了几下，便打横将她抱起。

盛蓝低呼一声，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她真的像一个公主。冰蓝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着脸颊，水珠顺着她纤长的脖颈滑落，没入浴巾的边缘。她没有挣扎的动作，只是将发烫的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

窗外，夜色已然降临，稀疏的灯火在远处闪烁，为房间投下朦胧的光影。

顾昭言将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身躯随之覆下，支撑的手臂肌肉绷紧，却小心地没有将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灼热地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唇上。

“盛蓝……我...”他低声唤她，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盛蓝仰望着他，在昏暗中，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个小小的、完整的自己。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英挺的眉骨，沿着脸颊的轮廓，最后停留在他紧抿的、却微微上扬的唇角。

一个无声的邀请。

一个全然的回应。

顾昭言俯下身，吻住了她。

这个吻，灵魂与灵魂之间再无隔阂的融合。

急切，深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却又在每一个细节里充满了珍视。

浴巾不知何时松散开来，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但很快就被更滚烫的体温驱散。

“宝宝，我好爱你啊。”他的吻如同烙印，从唇瓣蔓延至下颌，脖颈，锁骨……在她那片新纹的、象征着向死而生的肌肤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用一个温柔到极致的轻吻，覆盖了那片曾经的绝望，注入了新生的希冀。

“......”盛蓝闭上眼，感受着他带来的、令人眩晕的浪潮。指尖无意识地陷入他紧绷的背肌，在那光滑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细碎的呜咽被她努力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破碎的音节。

他不再克制那压抑已久的渴望，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积攒了太久的思念与爱恋，强势却又带着本能的呵护。她也不再退缩，生涩而勇敢地回应着，将自己完全打开，如同终于靠岸的孤舟，在狂风暴雨后，驶入了唯一且永恒的港湾。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窗棂，汗水濡湿了额发，喘息交织在耳畔，所有的隔阂都被碾碎，所有的距离都被消弭。

在这一方静谧的天地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共鸣，和两颗历经磨难后，终于毫无保留地、完整地属于彼此的心。长夜漫漫，而他们的故事，终于翻过了最痛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