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林从一片混沌的迷雾中缓缓苏醒,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医院。视线模糊了许久,才终于聚焦在徐星野写满焦虑的脸上,那些不好的回忆,也慢慢重现。
“我好些了,不用担心。”霁林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哥你吃饭了吗?”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明明浑身都在疼,却还是习惯性地先关心眼前这个人。
徐星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还想着关心我呢?我没事。”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
霁林的目光缓缓扫过病房。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徐星野刚收拾好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保温饭盒整齐地排列着,旁边放着叠成方块的干净毛巾,矿泉水瓶盖都是拧松的状态——这个人总是这样,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确实是一个好丈夫,好哥哥,但总觉得跟他交不了心。
“来,慢点。”徐星野的手稳稳托住霁林的后脑,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背,像对待易碎品般缓缓将他扶起。这个动作让霁林鼻尖发酸,他看见徐星野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是自己在意识模糊时留下的吗?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走进来,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病人家属吗?”医生看向徐星野,语气公事公办。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医生示意徐星野到走廊说话。霁林望着他们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心脏缓缓下沉。隔着玻璃,他能看见徐星野的侧脸越来越紧绷,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放开。
霁林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他健康的很,昨晚的皮外伤几天就能好。
当徐星野重新走进病房时,霁林抬起红肿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顾生他亲哥,还难为你有时间放下顾生这个亲弟弟来看我这个老外,真是感激不尽。”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他明明想说的是
“谢谢你守着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徐星野却只是笑了笑,在床边坐下,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开。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撕去每一条白色经络,然后将金黄的橘瓣递到他面前:“别生我气。我说过了,对我来说,你跟顾生一样重要。都是我不好,那么晚才来救你,让你受罪了。”
橘子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霁林别过脸去,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深深浅浅的痕迹。他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这个动作让他终于克制不住,从低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屈辱,都随着泪水汹涌而出。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不要哭了,好吗。”徐星野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他仔细地擦去霁林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等哭声渐渐平息,徐星野轻轻扳过霁林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我承认,在我的世界观里,第一是我的妻子,第二是顾生。但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最后才是我自己。如果我对你全都是客套的感情,我就不会坚持这么长时间,你明白吗?霁林,你不要太自卑,好吗”
霁林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不对,谁说我自卑,老子天下第一帅好吗”
“当然”徐星野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我希望你发自内心这样想。”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徐星野脸上摇曳,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太多他不敢细看的情感。
“那你以后,把我和顾生看的一样重要好不好?我对你的爱,不比顾生少。你这样冷血,我很难过。”
“好,我答应你。”徐星野抓着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霁林突然想起什么:“林晚呢?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秦御把她救下之后,的确找医生照顾她了。她听说你为了她做这些,一定要来看你,但我没有同意。她精神受了不小的刺激,我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你怎么能告诉她这些?”霁林激动地想坐直身体,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别动,伤口会裂开的。”徐星野急忙按住他,“我不会那样做。第一我不想说谎,第二你对她好她知道,她也不喜欢欺骗和隐瞒。你不了解她。”
霁林生气地重新躺回去,被子被他拽得哗哗作响:“我饿了,你去给我买饭吃。”
“早就准备好了,有小米粥还有菌汤,想吃哪个?”徐星野的语气依然温柔,像是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我要喝汤,放在这你就赶紧滚吧,毕竟还得照顾老婆孩子和好弟弟呢,别因为我耽误你的事。”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从他嘴里飞出来,每一句都刻意往最伤人的地方戳。
徐星野却丝毫不恼,只是默默盛好汤,轻轻吹凉后才递到他手里:“还疼吗?”
“还行吧,就当被狗咬了。”霁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这个,我应该觉得高兴,跟自己喜欢的人终于在一起了,就是方式不体面。再说了就秦御那种人,回头我也得查一下,别到时候一测,什么毛病都是满格。”
就在这时,徐星野的目光落在他始终紧握的右手上:“这是什么?”
霁林缓缓摊开掌心,那张被揉得发皱的支票静静躺在那里,上面的零多到让人眩晕。
“支票。你以为我傻啊,他都玩我了,我肯定得收钱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佻,眼神却空洞得可怕,“这笔钱都够我东山再起了,凭啥不要?你以为在他眼里我能是什么好货。”
阳光照在支票上,反光刺得人眼睛发疼。徐星野看着霁林故作轻松的表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知道,这张轻飘飘的纸,承载的是眼前这个人破碎的尊严和说不出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