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常时越才算满意:“凯琳,麻烦你拿一条毛毯给他盖上。”
“My god,你竟然也会说‘麻烦’我了!”凯琳轻笑,“行了,毛毯本人就亲自为他盖吧。阿越,两个小时后见。”
“回见。”
墨色天幕下,飞行器如一枚孤影,悄然游弋。舰尾幽蓝的引擎,在无垠的深空中划出两道细长光痕,像坠落的星子,又似即将去往完全未知的主星,毫无所依的柯屿川。
分割线
主星是一颗绚烂的球体,这里拥有最宽广肥沃的土地,最豪华壮观的房子,最尊贵的人群,与最稀有的性别。
柯屿川孑然一身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感受这种与贫民窟暗色生活割裂的冲击力,便被凯琳一把塞进了一幢比Shine还要豪华的建筑里——柯屿川的认知里,Shine已经是他能见过最好的建筑。
在光亮整洁的建筑里,柯屿川如同一颗小灰点,格格不入。
其实有那么几秒钟柯屿川想退缩,但一想到柯米柯伽分别时哭红的眼睛,又生出一种勇气。往后退他什么也得不到,往前进,或许会得到什么,不论如何抉择,哪怕每天只吃一块面包,柯屿川也不允许自己放弃。
“小川,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凯琳领着柯屿川参观过一间又一间屋子,头顶的水晶吊灯晃得他有点晕眩。
“都可以。”柯屿川回答。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带自己来参观她的豪宅,自己只有两百联邦币,恐怕连这里的一个门把手都买不起,下飞行器的那一刻,他都已经盘算好该去找个简单点的地方凑合一晚上了。
“小川,从今晚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了。”凯琳突然说道,顺手拉开了右侧的一间房门。
柯屿川看着房间内讲究的装饰以及那一角洁白的床铺,惊讶,“凯琳小姐,我没听错吧?我住在这里?”
“对呀,这么吃惊做什么。”凯琳笑问,“阿越没跟你说过,是他安排让你住在这里的?”
柯屿川摇头:“不知道,凯琳小姐,我付不起这里的租金,能换个地方吗?”
“这里不收租金,”凯琳带着柯屿川进入房内,打量着四周的布置,叹道,“阿越这个人眼光还不错,怎么苦着脸,这个房间你不喜欢吗?”
“没有……”
凯琳看着少年不肯多说一字的模样,心下了然道:“你要是想换个住处,明天阿越会过来,你跟他说就行。但至少今晚,你得在这住了。”
凯琳没有多待,向柯屿川介绍了房间里高科技家装的用法后就很快离开了,给小孩儿留了足够用来消化接受的个人空间。
其实,柯屿川看不懂凯琳给他示范的操作。良久,他才敢躺在那张白得耀眼、柔软得如同云朵一般的床上。
头顶暖白的灯光将四周照射得宛若梦境,柯屿川不敢抬眼去看墙上滴滴答答的钟,不敢去看床头的鲜花,甚至不敢去看月光般轻柔的白色蕾丝窗帘……原来,原来有些人一生来就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做梦都没有见过的房子里,他在又脏又乱的贫民窟捡一辈子垃圾、卸一辈子货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贵族们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们这些下等人永远也无法触碰的生活,他们高高在上,悠然自得。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柯屿川心里有些愤懑,凭什么……凭什么……等等!
柯屿川一下子从床上弹起,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冒了出来——他,柯屿川,一个一无所有的下等人,又是凭什么让一个贵族这么对待他呢?
柯屿川越想越后怕,可是自己莽撞地来到这里早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还要几个小时天就会亮,太阳升起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现在,那位叫常时越的贵族不是对自己这么大方这么客气吗?思绪反复拉扯,柯屿川折磨了自己许久,终于抵抗不住沉沉的睡意,直接在被褥上酣睡去,右手还紧紧捂着自己口袋里的纸币。
分割线
傍晚的风吹得叫人惬意,太阳的余晖总让人想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常时越交代完工作,去休息室换下身上星空蓝笔挺的军装,穿上银灰色休闲西装,如同往常一样的动作,在扣扣子时却仿佛又比平常快了几分。
常时越刚刚踏出休息室,就被迎面而来的清奇雪截住了。
“时越,今天不在军部休息吗?”清奇雪一如既往地带着些许玩世不恭,“怎么,急着回去陪小情儿呀?”
“闭嘴,不然我让苏卡今晚加班。”常时越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回答。
清奇雪立马收了嘴角:“可别可别,小苏卡好不容易才答应今晚跟我吃饭的,你要给他加班那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那你赶紧去吧,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常时越顺势把臂弯里的军服塞进清奇雪摁在清奇雪怀里,示意他拿着,“帮我送去清洗,另外,如果我明早没有按时到场,会议你来帮我主持。”
说完,常时越干脆地离开,脚下步伐透着些许轻快。
清奇雪抖抖衣服搭在手臂上,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轻叹:“嗐,这个又能坚持多久呢……”
常时越作为联邦四大家族之首常氏的长子,一出生便肩负着家族和联邦重任。
在联邦最高级军务领主父亲常明的培养下,加上他本身远优于一般人的S级Alpha基因,如今25岁的常时越已经是联邦军部少将职位,同时肩领着常氏家族企业的发展。
常时越很受父亲重视的另一个原因是他那位已经去世的Omega父亲时谦,常明对时谦的死一直很愧疚,所以对于继承了Omega父亲百分之八十长相的同样黑发黑眸的儿子投入了大部分时间与精力。
这种偏心令常时越那貌美的继母不满,同父异母的弟弟常棠却喜欢粘着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哥。不过,别人的态度在常时越眼里像空气般毫无存在感,服从命令,完成工作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恪守的习惯。
当然,工作的其中一项还包括去应付常明塞给他的那些长相无一不可人的少男少女。应付归应付,常时越是绝对不会打破自身的戒律。
除了真心爱的人,其他人他是不会沾染分毫,父辈的爱情悲剧曾经就发生在他眼前,时谦临死之前形容枯槁,那模样时刻提醒常时越,对心爱之人不可辜负。
想起那个少年,常时越眉头微蹙,其实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他选择了那个孩子,还是自己被选择了,只记得当时少年恳求的神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若是他一旦开口回绝那个人就会碎掉似的。
右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触碰到一块坚硬的小疙瘩,常时越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只银色甲虫圆盾的尾部,左手摘下了有些下滑的镜框。
蓝色的光线扫描过黑曜石般的眸子,随即“滴”一声电子音轻响,一道由全息投影构成的动态光幕门从中间开启,接着向两侧消失。
这种动态光幕门可根据主人设定喜好或节日氛围变换图案,这座宅子常时越刚购入不久,光幕是最原始设定的深蓝星空。
以后可以按照那个小家伙的喜好来设定,如果他们能够合适的话。常时越想。
分割线
柯屿川醒来迷迷糊糊还以为在贫民窟漏风的铁皮棚子里,但是又没有感受到以往铁皮呼啦响动的刺耳声,手掌无意识地触碰到身下柔软无比的被子,脑中一激灵,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弹起。
阳光从侧边的窗户里温柔地倾泻下来,从少年摊开的指缝中漏下,像是在做梦。
对的,从昨晚开始,好似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变化,或许,这种变化会持续很久,又或许不会。而决定着这一切发生可能性的就是昨晚凯琳口中今天要来见他的那位贵族。
柯屿川心中一团乱麻,长久以来生活的压迫反而使他此刻神色平静,既然那位贵族接受了他的请求,那么肯定也是打算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吧。
这么一想,心中倒是渐渐安定下来,他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墙上的装饰画他看不懂,挂钟指针周围的数字也并不能够认全,唯一能懂的就是床头的七朵红玫瑰。这种美丽却娇嫩的花他在Shine的客人怀中见过,香味很独特,当时他想着这种花他的那群萤火虫一定会喜欢。
想起萤火虫,柯屿川心中隐隐担忧,这次离别匆忙,没来得及去看那群小家伙。小家伙的生命很短暂,两周左右便从出生走向消亡。
从他十二岁起,他便开始偷偷照顾在贫民窟边缘深处的它们,一开始喂那群小家伙什么也不吃,直到有一天柯屿川捡垃圾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小家伙们突然开始停在了流血的伤口上。于是他有空闲的时候就偷偷溜去森林深处,戳破手指放出一点点血液。
爷爷曾说,蓝色萤火虫,是人类的救星。爷爷教过他一首童谣:
“蓝萤火,点灯笼。”
“照亮路,驱迷蒙。”
“救家园,护孩童。”
柯屿川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仿若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只有柯米柯伽,和萤火虫,不会因为他古怪的性别疏远他。
中午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柯屿川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见一个通体洁白光滑的长椭圆形机器人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飘”进来,放下食物又迅速带好门离开。托盘上摆放着一杯白色液体,一盘颜色丰富鲜艳的类似于水果树叶花朵拌成的食物,以及唯一柯屿川能够认出的——抹了奶香黄油的烤面包,这个他在酒店的后厨见过。
最后,柯屿川只吃了几口了烤面包,那杯液体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觉得没什么味道,便放下了。
下午的时光过得格外块,柯屿川像一只被剪去羽翼的鸟,蹲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板上。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好像只有把自己缩的小小的,减少多余的存在感,在这间房子里才不会感到那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