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从书房外传来。
南姨在门口温声询问:“小姐,厨师那边已经好了,我在餐厅等您。”
柔和的语调,将温明珀从悲切中拽出来。
温明珀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清了清嗓子,
回答道:
“好!南姨,你先过去,我还要整理一下哥哥的资料。‘
了解温明珀的南姨没有在书房门口等待,而是听到温明珀回应后,“哒哒哒”地跑下楼梯,对着空荡荡的餐厅大声嚷嚷着:
“这个审美怎么回事?谁负责的?今天搭配的应该是“粉印象”,不是“黑鹦鹉“。真是糟蹋东西!不让人省心,还得我这个老太婆来……”
脚步声,叫唤声越来越远。
温明珀从椅子上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温明珀的房间和温承弈的房间紧挨着。
小时候的温明珀就喜欢贴着哥哥睡,平时又喜欢缠着哥哥。
于是,在取得温承弈同意后,温明珀的房间被重新安排到温承弈旁边。
温父温母在的时候,温明珀就乖乖地呆在自己房间。等他们睡着,温明珀就会偷偷摸去哥哥的房间,哥哥也会特意给她留门。这个习惯一直到温明珀高中离开家才结束。
简单洗漱,温明珀整理好情绪后才下楼用早餐。
今天的早餐偏春日的粉,“粉印象”配着正好。
只可惜温明珀没有心情欣赏,而平时能及时察觉温明珀心情并安慰的人又已经不在了。
刚吃几口,温明珀的手机就响了,是私人律师。
温明珀堪堪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和南姨告别,独自上了哥哥的书房。
书房里,温明珀听着电话里私人律师的话,神色越发凝重,眉头紧皱。
温明珀设想过温承奕的死亡可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但没想过温承奕从这么早就开始布局。
竟然从十八岁成人礼的股份转让协议书就开始了。
不,可能更早。
温明珀至今还被瞒在鼓里。
究竟是什么事,一定要以他的性命作筹码?
又为什么一定要瞒着她?
还是,他其实早就想永远离开她了,而这一切只是他的幌子?
温明珀慌了神,脸色变得惨白。拳头不自觉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她却毫无察觉这痛意。
是早就察觉自己那畸形的爱?
是早就受够被自己这个拖油瓶拖累了?
各种各样的猜疑堵满了温明珀的思考,她的耳朵也已经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了,深深地陷入了内耗的漩涡。
她得不到回答……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私人律师的电话早已挂断,温明珀却还陷在沼泽里。
直到微风轻轻吹拂开窗帘,吹动了她的发丝,温明珀才幽幽回过神。
她抬头望向书房四周——没有阳光照射,阴沉沉的,让人难以喘息。
起身,她走到窗边,打开灯,又“唰”地拉开窗帘。
此时的她,虽不喜欢阳光,也不喜欢灯光,但她更不喜欢冰凉的,昏暗的哥哥书房。
又是一阵手机铃声,是私人律师。但不是温明珀的,是温承奕的。
电话接通。温承奕的私人律师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话术,开口道:
“温小姐,您好。温先生给您留了一封信。信目前挂在荔枝园的荔枝树上,先生特意吩咐,只有您亲自前去取才能拿到。”
这是温承奕让她接触大自然的惯用手段。
他向来喜欢劝她多和大自然接触,让自然疗愈自己。
温明珀偏不如他的愿。
在温明珀的世界里,把所有情绪,所有事情全都分享给温承奕,才是真正疗愈自己。
不屑地翻白眼,她清楚温承奕这样做的想法,无非是借大自然让自己慢慢接受,习惯,遗忘他离开的事实。
温明珀做不到,她不可能做到,她无法接受最爱的人离开。
语气平淡的,让人琢磨不清情绪的,温明珀问道:
“哦?林律师。你确定信是只有一封吗?那种今天一封,明天一封的戏码,我没空陪你玩。”
果然是温承奕的妹妹,温承奕的计划一下子就被猜中了。
作为执行者的林律师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后背开始冒冷汗,磕磕巴巴:
“额,您,您哥哥吩咐的,小姐,小姐,我,我也是按吩咐办事。”
听到这,温明珀直接冷笑出声:
“林律师,是温承奕把你雇佣得脑子都废了?嗯?都忘了你现在的老板该是谁了?”
质问的语调压迫得林律师有些濒临崩溃,暗暗吐槽,钱难挣!
温明珀的食指轻叩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传入手机话筒,声音急促干脆得像是敲击在林律师的薪资上,不断催促着林律师回答。
思前想后,林律师深吸一口气,还是老实回答道:
“温小姐,温先生一共给您留了26723封信。”
说完后,林律师松了一大口气,擦了擦脑门的虚汗。
这下,他该说的不该说的,可全都说了。
“26723,26723。”温明珀重复两遍,也没明白其中深意。
但也没忘记林律师:“好了,这个月的薪水翻倍。“说完,温明珀就挂断电话。
而电话另一端的林律师,则仍是一副震惊的表情,久久没回神。
回过神来,又不禁赞叹:“温家可真是他的财神爷!”
随后,林律师又亲自将温承奕所有的信,包括荔枝园现挂着的,一一清点,交到温家庄园的保安厅。当然,这是后话了。
书房里的温明珀从温承奕生日,自己生日,父母忌日,甚至父母结婚纪念日都猜了一遍,依旧毫无所获。
26723,到底是什么?
还没等温明珀捋清,又一通电话打来。
这次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先是将证据链,时间线以邮件形式发送给了温明珀。
然后开始一一解答温明珀的问题,并娓娓道来温承奕的全部计划。
随着计划的内容被揭露越发全面,温明珀越是恼怒。
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她瞒着!
这么大的事,只有她不知道!
愤怒着,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温明珀保持该有的礼貌回应着私家侦探:
“嗯,继续。“
全部计划已经被透露出来了,温明珀明白了。
温承奕一直将她视作温室的花朵,一直辛勤地用自己的血肉喂养着,呵护着。
温承奕从未想过她也能和他一起,直击风浪,共担风雨。
温明珀很失望。
失望她在哥哥的眼里是负累,是累赘。
竭力控制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温明珀压着声音,淡漠回应:
“你很早就成为他的眼线了吧。”
“温小姐,您在说什么?我是专属您的私家侦探啊。”
“是吗?我的私家侦探。一个表面一个主子,背后一个主子的私家侦探。你觉得以你的忠诚度还配和我对话吗?还是你觉得你能戏耍温家唯一的继承人?”
笃定的质问,冷静的分析,吓得私家侦探在电话那端冷汗直流,嗫喏许久不敢回应。
“哦?现在不仅要一人侍两主,还要遮掩不回应。你很好。”
“温。温小姐,不是的,是。是您的哥哥温先生吩咐的…”
“好了,你,被炒了。我不喜欢会对着别人摇尾巴的狗。”
不等对面任何反应,温明珀挂断电话。
温明珀靠在温承奕的椅子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
“温承奕!你偏不要我做,我就偏做给你看!有本事你就亲自来阻拦我!”
在这之后,温明珀干什么都是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夺下温氏集团的绝对控股权。
独自一人剔除集团里的背叛者。
独自一人带领律师团队出席温承奕和温伯的法庭。
独自一人带领团队正式推出她们的开刃之作。独自一人温家集团的市值带领到一个从未达到的高度。
独自一人见证主谋被枪决。
距离温承奕的死亡已经两年过去,外面的世界也已经日新月异。
等不到温承奕回来的,搜寻不到任何温承奕存在踪迹的温明珀仍像个和哥哥闹别扭的妹妹,站在原地,执意等待哥哥的出现。
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告知哥哥真的离开了。
她不能接受没有温承奕的世界。
她要离开。
第一次产生离开想法时,温明珀一一打开了温承奕留下的26723封信。
这26723封信件像拼图一般,一点一点的在温明珀心中重塑哥哥的爱。
可光靠信件维持温明珀的想念,已经不够了。
她再次想要离开了。
或许,离开,就能回到哥哥身边了。
“哥哥”这两个字眼陪伴着温明珀的朝朝暮暮,早已成了她身上的血肉。
“哥哥”的离开,宛如将她的血肉硬生生剥离出她的身躯。
痛苦。
却又不得不接受。
尽管温明珀百般挣扎,还是感受到周围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在慢慢按着温承奕的计划走。
接受,习惯,遗忘。
她不愿。
她情愿一次又一次撕开自己的伤口,情愿血肉模糊,情愿疼痛难忍。
她也要将他永远记住了。
渐渐的,记住,已经难以满足温明珀了。
已经竭尽全力让工作挤满了自己的生活,温明珀却还是忍不住想回到哥哥的身边。
明明“哥哥”是她学会的第一个称呼。
明明“哥哥“是她所有行动的引导者。
明明“哥哥“是她生活的全部。
既然他是她出发的起点,那她也必然要他成为让自己的终点。
于是,温明珀还是选择离开了。
在温承奕的房间里的浴室,泡着恒温水,随着血液流逝,温明珀的视线逐渐模糊,温承奕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她幸福地离开了。
她不会忘记温承奕的离开了。
她可以去追温承奕了。
哪怕是以妹妹的身份,她也可以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