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旧金山,还是纸醉金迷的模样。
而旧金山上方42000英尺的位置,私人飞机内。
温明珀慵懒地坐在飞机休息厅的沙发上,右手轻敲放在一旁的手机。温承奕从三天前就再没回过她的消息。
温明珀的面前是淡粉色玛瑙石切割制成的桌子上,空乘已经将烤制三分熟的A5级和牛和冰美式,一一摆放好。
温明珀向来以自己为先,既不会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工作的,也不会浪费自己的情绪去关心他人。
但,温承奕是最特殊的存在。
三天没回消息的温承奕,让温明珀颇感不安。于是温明珀决定提前和团队分开,独自带着团队的开刃作回国。
蓦然,浅白的闪电打入紫罗兰色的云层,截然一副末日景象,呈现在私人飞机内实时反应外部环境的虚拟舷窗上。
温明珀喜欢蓝天白云,不喜欢这种风雨欲来的景色。
她起身按下虚拟舷窗的按钮,末日景象立即换成晴空万里。
随后,温明珀轻轻抚摸着虚拟舷窗呈现的白云,喃喃自语,:
“温承奕,你最好是没出事!否则,你等着天翻地覆。”
距离落地还有一段时间,温承奕的情况仍然是未知。
为了消耗时间,温明珀回到办公区,继续完善立项准备。
温明珀从不会放松自己的要求,哪怕笃定温承奕百分百和自己同一队。
她们的开刃作,必须是最为完美的作品。
又过了数个小时,飞机终于落地。温承奕依旧没有消息。温明珀也不敢耽搁,冲到机场VIP室,却还是没见到想见的身影,只有他的助理——陈助。
陈助一见到温明珀就立刻迎了过去,:
“小姐,车已经备好在外面了。”
温明珀没有回应,盯着陈助的眼睛,不错过他任何的情绪波动,含着怒意发问:
“你们温总呢?怎么不来?”
在质问口吻方面,温明珀和温承奕很像。
陈助不敢回应,低下头一味答着:
“小姐,车在外面。”
温明珀皱眉,也知道没有温承奕的吩咐,陈助无异于一个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也就没有为难。
温明珀抬脚走向门口,:
“走吧。”
陈助迅速反应过来,在前面带路。
机场外,是阴雨绵绵。
温明珀坐在后座,望着窗外后退的景色,心中的烦闷越来越重,快压得她喘不过气了,索性闭上双眼。
不安。
落地后的这一切安排实在不像是温承奕惯有的风格。
车停了,温明珀睁开眼,窗外是完全陌生的景色。
车门已经被陈助打开,他撑着伞等温明珀下车。
温明珀抬脚下车,地上的雨水溅到麂皮黑色长靴,她忍不住皱起眉。
抬头,温明珀紧盯着不远处的牌匾,“殡仪馆”三个大字高挂,手不自觉地握紧,青筋暴起,愤怒席卷了她全身。
如果这是温承奕的恶作剧,温明珀承认这的确是最完美的剧目,并且他会迎来自己最恶劣的惩罚。
若不是,温明珀不敢再想象,开口质问:
“温承奕呢?他在哪!”
不等陈助的回答,也不在乎陈助是否能跟得上自己的步伐。
温明珀大步走进殡仪馆,不顾打在身上的雨水。
殡仪馆里面很空旷,安静,只有一名工作人员捧着骨灰盒站在正中央——没有温明珀想见的人。
一种最坏的可能已经昭然若揭,温明珀不愿相信,一错不错地盯着骨灰盒,开口:
“温承奕呢?温承奕!”
等了很久,温明珀没有得到最渴望的回应。
殡仪馆的气氛一度再冷到最低点,陈助在温明珀身后不敢开口,最后是工作人员嗫喏着说:
“小姐,您哥哥在这。”
没有怎么休息,又时刻牵挂着温承奕的温明珀听到这句话气愤得浑身颤抖,却还是稳住身形,上前接过骨灰盒。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礼貌,什么仪态,温明珀都不顾了。
只是行尸走肉地捧着骨灰盒回到车上。
她万分想将这个抛下自己的丢掷一旁,却又舍不得。
毕竟,这,是他留在温明珀身边唯一的形态了。
事至于此,温明珀还是不相信。
她是温承奕的亲妹妹,除了伯父外,是温承奕唯一的家人。
而温承奕受伤,温承奕离世,温承奕火化,身为家人的她毫不知情。
这不合理!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想到这,温明珀立即单手将骨灰盒抱入怀里,用另一只手向自己的私人律师打去电话,让她负责查温承奕的死亡证明,遗产分割等。
嘱咐完后,温明珀又给自己的伯父打去电话。
无人接听。
降下挡板,温明珀再次问陈助:
“陈助,我伯父呢?他又在哪?”
这次陈助倒是没有人机化,一五一十地交代:
“小姐,您伯父目前还在医院昏迷中。”
“昏迷?发生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昏迷?”
“小姐,您的问题超出我能回答的范围,请恕我不能答复您。”
听到意料之内的回复,温明珀随口一应,又将挡板升起。
空荡的,安静的后座,只有温明珀一个人紧紧抱着骨灰盒。
再也忍不住,她小声啜泣着。
不敢放声大哭,只因泪水会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而这些痕迹会影响到公司的股市。
小心地擦掉眼中的泪水,将反复涌起的情绪压回。
一个大胆又怪异的想法浮现在温明珀脑海,:
“温承奕和伯父在合作完成一些我完全不知情的事。可为什么是选择和伯父合作?为什么不是我?又为什么完全瞒着我?为什么一定是这个时间点?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被隐瞒的委屈,愤怒就要把温明珀全部吞没的时候,她想起来之前自己聘请的监视过温承奕的私家侦探。
拿起一旁的手机,温明珀给那位私家侦探打去了电话,将自己所有的疑惑交给他调查。
一个又一个任务交代完,温明珀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温家也到了。
温明珀将目光放到窗外,试图让熟悉的环境拂去自己心里的坏情绪。
大门缓缓打开,车子慢慢驶入。
入眼的就是翠绿的枫树,生机勃勃的,树干向上或是向道路延伸。
恍惚间,温明珀好像看见了那枫树下,小时候的自己和哥哥边嬉笑玩闹,边挑选枫叶的身影。
“哥哥,要捡最好看的哦,我要做最漂亮的枫叶画给哥哥。哥哥就是要最好的,最漂亮的才配得上。”
“好,妹妹做的,就是最最最最最好的,也是哥哥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
……
眼泪又聚集在温明珀的眼底,她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再也听不到了…
车往内部驶去,枫树林过后,是荔枝园。一颗颗饱满圆润的荔枝高挂,还有淡淡的桂花香传来。
温明珀却不敢再看,害怕又看见园子里年幼的自己和哥哥摘荔枝的身影,又害怕看不见哥哥的身影了。
温明珀后悔了,后悔搬出温家,后悔离开哥哥了。
倘若,她没有滋生出这种无耻的,不轨的心思;倘若,她一直保持在妹妹该在位置。
是不是哥哥就不会离开…
没有人回答她…
车停了,温明珀下了车。
扫视着温家的一草一木,似乎哪里都有着温承奕的身影,又似乎哪里都没有了他存在的证明。
恍恍惚惚地,她抱着骨灰盒,低着头地进了哥哥的房间。
温承奕有洁癖,不喜欢除了妹妹之外的任何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所以他的房间还是保持着离开前的样子。
像小时候一样,温明珀掀开哥哥的被子,钻了进去。
小时候,只要她一钻进哥哥的被子里,哥哥就自然而然顺着这个台阶来哄她。这是两人的默契。
只是这次,无论温明珀等多久,哥哥都不会来了。
或许是温承奕的被子还留有温承奕的味道,又或许是温承奕的房间就是她的安全屋。
温明珀睡着了。
骨灰盒被放在枕边,被她紧紧地抱着。
“肮脏。你太肮脏了!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亲生哥哥都有这样恶心的想法。”
温承奕指责着。
他厌恶的语气,鄙夷的视线似乎要将牢牢地将温明珀钉在耻辱柱上。
温明珀,身体颤抖着,心脏被温承奕的话语恶狠狠地碾碎,却还是不敢抬头,不敢直视他的厌恶,他的讨厌,嗫喏着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
不管温明珀的反应,温承奕直接打断温明珀的话,对温明珀厌恶达到顶峰:
“你别和我说话,恶心。”
眼泪被这句话直击,像决了堤的江水,涌出来,冲走了有哥哥的梦境,将温明珀彻底唤醒。
温明珀埋进哥哥的被子里,止不住地抽泣,她从来没想过把他拉进泥潭。
她离开温家,也是不想自己的爱暴露出来,不忍见到他和别人甜蜜。
可温明珀没想到,自己明明主动离开了温家,主动离开了哥哥,他还是走了。
早知道如此,她就该把哥哥关起来,关到所有人都看不见,碰不到的地方。哪怕哥哥再不愿,再反抗,也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能碰到他,能拥有他。
眼泪浸湿了衣袖,冰凉的触感,让温明珀的情绪再次回笼。
既然哥哥已经离开,那罪魁祸首就必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重拾目标,温明珀将骨灰盒安置好。
从哥哥的被窝出来,从哥哥房间的橱柜拿出哥哥的衬衫,又进了哥哥的浴室,洗净自己身上的雨水,泪水。
处理好自己后,温明珀又径直去了哥哥的书房。
或许,哥哥的书房就有她想要的。
温承奕的书房陈列和温明珀在国外的书房一样。所有温明珀想要找的文件都放在温明珀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的地方。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温明珀怀疑,是不是哥哥故意安排的,是不是他早有预料。可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瞒着她,不是说好了吗。
温明珀走到温承奕的书桌旁,正打算先将手头的资料放到书桌上,就看见一封信明晃晃地被放在桌面。信封清楚写着“给妹妹”,那是温承奕的字迹。
顾不及其他还没找到的资料,温明珀随手放下现有的资料,开始读哥哥的信:
恭喜妹妹带领团队成功完成开山之作,不愧是我妹妹!妹妹就是天下第一棒的!对不起,哥哥可能暂时要失约一下,不许哭鼻子。哥哥一回来就要认真检查妹妹有没有哭鼻子哦。听话的妹妹有奖励,不听话的妹妹也有鼓励。
温明珀紧紧抿着嘴,抬头,硬生生止住自己要溢出的眼泪。她要当一个听话的妹妹,她要哥哥给她奖励。
却又瞥见了放在书桌正前方的枫叶画。
再也无法遏制,泪水全部涌出,心脏像被针密密麻麻地刺着,她的身体向她宣告着对温承奕的在意。
难以收敛,一滴又一滴泪珠滴落到信上,晕染开了温承奕字迹。
温明珀将信放回书桌,整个人蜷缩回哥哥的椅子,双手抱住膝盖,喃喃自语,:
“不是说暂时失约吗?这就是你的暂时吗?可不可以不要你的奖励,也不要你的鼓励,可不可以要你回来,求你了,回来好不好。我不任性了,我听话,我不喜欢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安静。
沉默。
没有任何的回应。
只有温明珀无声的哭泣。
只有温明珀止不住的泪水。
只有温明珀遏止不住的心脏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