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归来 第37章 第三十一章

果不其然，第二天英语课听写本到手后，孟安平打开一看，上面用红笔写了两个鲜明的大字——重听。

于是，一整节英语课，孟安平都把心思花在了背诵单词和词组上。

本来上课偷着背诵单词已经够不容易了，可左右两边坐着的章欢阳和王子涵两人还要时不时捣乱一通，给他多制造些噪音，让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

好在孟安平足够静心，勉强能够排除这些干扰。

总而言之，在下课铃声响起时，他已经把单词和词组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他当即拿着听写本和黑笔，追着英语老师的脚本赶去。

“祝他好运吧。”章欢阳和王子涵望着他奔跑离开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地偷笑。两人真是有些好奇，当英语老师看见她的第一名也来重听了，会是怎样的表情，孟安平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下节是语文课？”苏萧也看见了孟安平匆匆跑去的身影，转过头疑问道。

“下节不是自习吗？”江静怡查看了一眼课表，然后回答道。

“那他这是？”苏萧问道。

“去英语重听了。”王子涵再也憋不住了，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要重听啊！”江静怡也跟着大笑起来，随即也从桌子上拿起了她的英语听写本，摊开来，展示在众人面前。

没想到，她的听写本上也用红笔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重听。

众人更加忍俊不禁，一起再度迸发大笑。

教室里气氛瞬间凝结，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有点尴尬。”章欢阳第一个缓过劲来，收回大笑的嘴脸，提醒众人道。

剩下三人笑得都开始咳嗽了，苏萧赶忙拍拍江静怡的后背，帮助她缓过来。

这个女生已经笑得快要翻倒在地上，要不是苏萧及时接住了她，江静怡就真的要掉到地上，在全班面前出丑。

还好她及时缓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去重听啊？”苏萧问道。

“等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了再去吧，不着急，反正边老师一整晚都在。”江静怡将本子放回到课桌一旁，抽出今天的数学作业本来做。

“哦，好，到时候我陪你去吧。”

不知为何，苏萧这句话似乎暗藏着什么别的用意。

***

此时，孟安平正惴惴不安地等待在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外，等着上一个进去重听的同学出来。

他嘴里还在默念回顾着英语单词和听写。

“拜托拜托，都重听了，就让我过了吧，要是再不通过的话，那就真的要尴尬死了。”

念着念着，孟安平不禁祈祷起来。

回想，自己方才拿下的全班第一的英语成绩，还有这几节课来英语老师当堂对于自己的夸赞，孟安平就感到心虚。

英语听写没有通过，孟安平的英语听写竟然没有通过！要知道他往常向来都是全对通过的，而这一次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没有完全准备好，滑铁卢了。

不知道当老师看见自己拿着听写本走进办公室，她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孟安平幻想着。不过，很快他就停止了，不敢继续幻想下去。

孟安平很害怕这种会让人对自己感到失望的感觉。

他从前在那个家里，在个阴暗的牢笼里，看着那个男人拿着自己的成绩单，紧皱着眉头，边看还边发出“啧啧”的声音来。孟安平就在一旁瑟瑟发抖，因为他知道，这种声音在男人心里的意思就是不满意和失望。他知道，这顿打骂，他注定是逃不过去的。

可章燕瘦弱的身躯还是挡在了他面前。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就这么疾冲过来，直接挡在前边。

男人一个猛烈的巴掌直接扇在章燕脸上，然后用力推开了她，将她甩在了一旁的大理石地板上。

孟安平彻底震惊住。眼睁睁章燕在坚硬的地板上挣扎起来，他完全恐惧住了，一点都不敢动。

章燕再次被孟锋推开了，还遭到了他的侮辱和警告。

孟安平心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责和愧疚不断滋生，快要汇聚成漆黑的汪洋，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下去。

可坚强的孟安平还是憋住了。

他甘愿受罚，因为考砸了，本就是他的错。

哪怕他肩负着莫大的压力，哪怕他已经非常努力了，哪怕他就算考砸了也还是全班前几名，哪怕连老师都没有批评他反而还鼓励赞扬了他，哪怕班级里的同学也在祝贺他。

可是他就是考砸了，就是让那个男人失望了。

在那个男人眼中，孟安平究竟要怎样才能算是优秀的？

孟安平不知道，章燕不知道，就连那个男人，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吧。

最后，孟安平还是心安理得接受了惩罚。

浑身是伤的他蜷缩在房间里的那个熟悉的角落，捂着自己的伤口，却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甚至没有任何的委屈。

他陷入了无尽自责的深渊，恐怕很难再能爬出来。

变得优秀起来！

这六个似乎一直深深印刻在孟安平脑子里，永远无法抹去。他就这么着，背叛了自己的原意，牺牲了他的自由，一直为了变得更加优秀而努力，一直为了不让男人失望而努力，一直为了保护自己和章燕不被男人惩罚而拼命。

他从来都不觉得累，是因为他已然麻木。

他是无情的机器，可以在孤独钟走过他的童年。

可他，偏偏遇到了人生的春天——苏萧。

这个女孩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人生。

女孩让他觉得，他也可以为了他自己而努力。

***

“到你了。”前一个同学欢喜地打开门走出来，又一脸喜悦地跟孟安平打招呼。看他的表情，应该是通过了吧。

孟安平竭力遏制着紧张和不安，努力微笑着走进老师的办公室。

“你来了，快坐吧。”老师热情地招呼着孟安平。

孟安平一愣，脑子一空，竟不知该坐在哪里。

“就坐在这里吧。”老师客气地指引道。

“好，谢谢。”孟安平坐在了老师办公桌侧面的板凳上，小心翼翼地摊开听写本，拿起圆珠笔，准备开始听写。

老师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报起单词来。

***

孟安平这次倒是准备得十分充分，所以他很顺利地就以全对的成绩通过了重听。

老师淡定地用黑笔将孟安平的名字从便签条上划掉，接着温柔地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孟安平还是一愣，方才讷讷地走出办公室。

一切都很平常，没有什么特殊的，哪怕是孟安平这样的优等生来重听，老师也没有感到半分的惊讶。

孟安平在她身边很有安全感，也不会感到尴尬和紧张。

边老师，作为英语老师的同时，也是学校里的心理辅导员，她很清楚该怎么和各种各样的学生相处。

她大概也是清楚孟安平的状况，所以才选择了用这种平常的模式和孟安平接触。

很舒适，很安逸。

孟安平很高兴，老师也因为守护住了一个方才经历青春期的少年的自尊而高兴。

***

回到了教室，已经是安静地一片。

定睛一看，俊哥就站在讲台上。

“俊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教室里面闲逛啊？”孟安平趁着俊哥没注意，蹑手蹑脚地坐回到座位，轻声问着他的两位同桌。

章欢阳保持着沉默，一如既往地没有搭理他。

“听说好像是我们班昨天因为自习课太过于热闹被扣分了，所以俊哥特地来看看。”王子涵轻声回答道。

“这不是很正常嘛，之前都好几次被德育处扣分了，他都一次没有下来过，怎么今天这么特殊？”

“就是因为之前扣分太严重了，所以德育处对俊哥给出了警告，让他稍微负责一些，所以他这才勉为其难地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怜的俊哥啊！”

孟安平看着俊哥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讲台上，看着白板上写的作业，然后挠着自己的寸头脑袋，看上去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我敢打赌，不过五分钟，他很快就坚持不住要逃走了。”孟安平又轻声聊起天来。

“五分钟？那你还是保守了。我打赌，他估计连一分钟都撑不住。”王子涵心里偷笑着说道。

果然，最终结果还是被王子涵押中了。不到一分钟，俊哥就刷着手机缓缓走出教室，上了楼梯。

“你看吧！”俊哥离开教室后，王子涵也不用顾忌什么了，放大音量说道。

“好吧。”孟安平叹了口气。

***

没有俊哥的教室再次恢复到菜市场般的状态。

不只是男生们，女生们也是相互聊着天，完全不顾及现在还是上课时段。

就比如孟安平前面坐着的这对同桌，尽管她们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但孟安平还是能一清二楚地听见她们的对话。

“紫薇……”

听到这个新颖的外号，孟安平差点没忍住笑了。

“你一会儿下课了去问问他，英语老师重听到底听那些单词啊。”江静怡怂恿道。

“这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了，下了课就该去吃饭。”

……

“哦，哦，我一下子忘了，那么，吃完饭回来再问？”

“你为啥不自己去问呢？”苏紫薇疑惑。

“这不有点尴尬嘛。”

“你这话说的，我去问，就不尴尬了？”

“你都跟他接触这么多次了，肯定很熟了。”

“停停停，我啥时候跟他接触很多次了？”苏紫薇愈发感到疑惑。

“就下课时候，你经常转过身去向他请教问题啊！这不就是接触他很多次了吗？”苏紫薇一句话让江静怡都有些糊涂了，“难道……你都忘了？”

江静怡侧身，盯着苏紫薇打量起来。

“怎么突然开始盯着我看了？我脸上还有饭粒吗？”苏紫薇赶紧掏出自己的小镜子，检查起来，“也没有啊。”

“你这个女人……这么快就把人家帅哥忘了？”

“谁？”

“就……嗯。”江静怡似乎已经察觉到孟安平在偷听她们两人的对话，便也没好意思报出他的名字来。

“他？”苏紫薇震惊，“我和他？”

“啊，对。”

“不是，你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交流，正常的同学之间的交流而已啦。”苏紫薇着急忙慌地解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懂，我懂。”江静怡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你懂啥啊？”

“就你……口是心非的女人。”

“不是，我和他真的才认识！”苏紫薇狡辩起来，“我和他真的不熟！”

“才认识？不熟？”江静怡重复着苏紫薇的话语，不断抛出质疑。

“才认识？不熟？”孟安平心中也重复着苏紫薇的话语，也向她抛出了自己的质疑。

“真的不熟！”而苏紫薇居然没有丝毫的心虚，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当做是帮我一个忙啦，紫薇，求求啦。”江静怡还是不放弃，抓着苏紫薇的胳膊，左右摇晃，撒起娇来。

孟安平此刻在心里也乞求着苏紫薇能够同意江静怡的请求。他那望眼欲穿的小眼神差点被她看见。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我去替你问问。”苏紫薇无奈，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既然你都这么慷慨了，要不现在就去问问他吧。”江静怡见苏紫薇答应了她的请求，便得寸进尺起来。

“不是，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啊！我这怎么问？”苏紫薇不理解，但是大为惊讶。

“就转过头去问啊！他就坐在我们后面，很方便的。”江静怡抓紧时机继续怂恿。

“你……”苏紫薇无奈，但还是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

她扫视了一圈教室，四处窸窸窣窣的聊天声此起彼伏，层出不穷，她就只需要稍微侧个身就能和苏安平的沟通，不会闹出很大动静的。

于是她勇敢地实践了。

“孟同学，我来问一下，英语老师重听大概听了那些单词和词组啊？”

“不是大概，是详细！”江静怡一旁轻声提醒道，但是苏紫薇没有理会她。

都已经问出口了，现在再收回问题重新发问，真的有些尴尬。

孟安平早已知晓两人的对话，于是笑着拿出自己的听写本，正想递给苏紫薇，却先被路过的德育处老师抓个正着。

“完了！”孟安平心头一紧。

“完了！”苏紫薇崩溃裂开。

“完了！”江静怡保持着不动，还好她假装着做作业，并无过分的举动。

把两人逮个正着的正是德育处最恐怖的老师——史俊！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两人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

苏紫薇的手悬在半空中，孟安平赶紧将听写本放在她的手上说道：

“同学，你的听写本刚才掉了，我帮你捡起来了。”

“谢谢哈。”

两人尴尬的演技并没有得到德育处老师的认可。

“别演了，太拙劣了，一看就是新手，去后面站着吧！”

于是，在全班的注目礼下，两人低着头、憋着笑自觉地站到了教室后面。

“你们这个班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史俊骂骂咧咧地上楼了，应该是奔着俊哥去的。

真是可怜。俊哥才回到办公室休息没多久，就又要被叫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