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克吃完鸡腿抹了抹手上的油,顺手从腰侧掏出一米长电击棍。
围观群众见势不妙,纷纷向后退。
他上前两步,像最熟练的屠夫,对着池苒的后背狠狠抡了过去。
电击棍砸在脊骨上,发出炫目电光。
池苒被电力打得浑身一震,血和汗水顺着发丝的弧度甩出。周围围观的人群、狱警的呵斥仿佛都与他无关,只有毛骨悚然的疼痛包裹着他,像是要将他的魂魄都灼烧殆尽。
他骂了句脏话,但耳朵里全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等他爬起,冰冷沉重的电极枷锁就套上了他的脖颈。
“老伊文那里缺人,从今天开始,就把他扔到地下二层吧。”池苒听到。
所有人噤声。
地下二层是能源泄漏的第一现场,也是污染浓度最高的地方。
两年前有个罪犯误入地下二层,等被人找到时他的全身已经高度融化,臭气折磨了众人足足两个月。
人群散去,狱警拖着光头的一只脚将他拉走,地上剩下一道粘稠的印记。吕克感觉一切索然无味,他蹲下身看着池苒,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池苒趴在地上不动。
“能打过光头,你小子有点实力。希望你之后不要让我失望,”吕克咧嘴一笑,露出红艳艳的牙床,“我等着亲手了结你。”
吕克走后不久,一阵脚步声又响起。池苒以为是吕克去而复返,直到感觉有一双手在他身上摸索。
池苒猛然张开眼,对上一双怯生生的眼仁。
那是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过于孱弱的体格让他这双棕色的眼睛像是生物珍藏馆里的猴子。
池苒的目光吓坏他了,少年一屁股坐在血泊中,满脸提防地看向他。
啐了口血沫,池苒缓缓起身。他认出了这个少年,听说他偷了教堂的食物,以渎神的罪名被监禁在这里。
他从兜里摸出早已碎成渣子的蛋白棒问:“你是在找这个吗?”
少年用屁股向后错了错,害怕地盯着池苒。
“给你?”
池苒拿着蛋白棒的手向前一伸,少年马上抱紧脑袋,像个鹌鹑似的蜷缩起来。
看他的反应,肯定平时没少挨揍。
池苒浑身疼得像要散架,他顾不上搭理这个少年,将蛋白棒随意扔到少年身前,然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少年不假思索地捡起来,迫不及待揉进嘴里。苦涩辛辣的味道此时无比香甜。
吞下全部食物后,他想起那个浑身是血的凶恶青年。
可是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第二天,狱警将池苒带到地下二层的入口,给了他一台探照灯,让他根据指示找一个在地下二层工作的老头,看样子似乎不打算跟他一起再往下走了。
池苒将探照灯固定在胸前,昏暗的灯光让眼前漂浮的灰尘有了形状,同时也给看清这里情形增加了更多困难。
这里和地下一层一样,没有任何净化装置,也就是说,要想在这里生存,依然要依赖于厚重的防护服,甚至这里的污染比地下一层还要致命。
如果说地下一层像个半封闭的天坑,地下二层则像混凝土浇筑的石棺。
寂静、空旷,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只有轰隆轰隆的机器声响提醒池苒这里还有人在工作。
他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眼前出现一个约几百平米的石台,一根四四方方的水泥“烟囱”坐落在石台中央贯通顶部,“烟囱”一侧的外壁上挂满了蟒蛇一样的电缆,另一侧则是空的,满是陈锈的铁栅栏岌岌可危护在外面。
看来地下一层的传送井连通的就是这里了。
作为一名黑机械师,池苒深知这种大型机械如需长期运作,必须少不了日常维护人员,他环顾四周,突然呼吸一窒,冷汗悄然爬上后背。
一个巨人般的身影静静蛰伏在暗处,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池苒一动不动与那黑影对峙,可过了许久不见那人有任何行动,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向那人靠近:“谁在那?”
黑影不语,倒是一阵咳嗽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咳,咳,可能打扰你了,但恐怕我再不搭理你你要跟那蠢东西吵起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池苒下意识用探照灯照过去。
“拿开!晃眼。”老头不悦的声音传来。
池苒依稀看到能源储备装置前,一个老人的身影正站在压力罐前熟练地拆卸。
而刚刚与他对峙的巨影,则是一个满身锈迹的废弃机甲。他悄无声息地堆放在那里,而在这高度污染的空间里,一朵洁白的小野花顽强地从他膝盖处钻了出来,点缀着这个好像是从上世纪废墟里钻出来的老古董。
“你是新来的?”老人看见了池苒脖颈上的电极枷锁。
“嗯。”池苒没有否认。
“这帮兔崽子,又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了,我这又不是废品回收站。”
老头恶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说到情绪起伏时开始大声咳嗽,机器声停了下来。
“……”
“这些压力罐,你给我送到传送井上去。”
老头一边命令着,顺手将一个两米高的压力罐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百十斤重的压力罐在他手上好像小孩的玩具,这时池苒才发现这个老人的身形有些奇怪,他似乎是太高了,高达三米左右的能源储备装置竟与他持平。
单调的机械声继续响起,老头一边咳嗽一边继续手里的工作。
池苒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探照灯的灯光照亮面前的一小片区域,昏暗的光线下,四条两米长的机械手臂在不停地忙碌。
拧螺丝,拆卸,打磨锈住的零件部位,再将压力罐举起,放置在一旁空地上。
——没穿任何防护用具,老头整个人像一只钢铁蜘蛛,而负责思考和决策的脑袋和身躯则像被夺去了养分,干瘪、萎缩地附着在机械四肢上。
“害怕了?”老头的声音从机械运作声响中透出来。
“还行。”池苒说。
“哼,”老头冷笑了声,“不管你来自哪里,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摒弃一切希望。”
“如果你手脚勤快的话,我老伊文自然亏待不了你,如果你想偷奸耍滑……”老头眼中闪过冷芒,“我会亲自拆下你的防护服。”
池苒流下一丝冷汗。
法律规定狱警和看守人员不能擅自处决这里的囚犯,但如果是因为防护服损坏造成的“意外”死亡,那就另当别论了。
池苒垂下眼皮一言不发,开始默默工作。
他操纵着移动运输车将压力罐运到传送井处,然后按下操作杆,将这些带有放射性物质的压力罐传送上去。
这期间,老头用余光审视着池苒,堆满褶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傍晚时分,当池苒将最后一个压力罐送上传送井上时,老头嘱咐他:
“明天别忘了过来,还有新的任务。”
池苒点头,回头看了眼传送井。
不知道这些压力罐最终将会运往哪里,也不知道今后使用压力罐的人是否知道这些巨大的罐子是经由他手从地狱之下送出来的。
传送带缓缓上升,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两边的轴承不断转动、分离,将压力罐带离地面。
回到监狱卸下防护服的时候,池苒感觉清凌凌的空气直扑到面上,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长时间的饥饿与脱力让池苒整个身子发软,好像随时会栽倒。
他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肋间和后背的疼痛更加难忍。
自从光头被他打了以后他那些同伴安分了不少,其中有个人还对他谄媚地笑了一下,似乎完全忘记一天前他们几个人还在围着池苒打。
这些墙头草像是寄生虫,依附强者而生,一旦宿主出现危机马上作鸟兽散,借机寻找新的宿主。
池苒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弱点,他特意等到所有人洗漱完毕,才找了个平时没人的厕所查看伤口。
掀起上衣,纱布已经渗出血来,他暗骂了一句,揭开陷入伤口里的纱布。
监狱里医疗物资稀缺,但为了避免罪犯死亡,狱警仍会提供一些基础的止血消炎药品。
池苒对着镜子,将药粉洒在后背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变成红褐色糊状,伴随着池苒的抽气动作起伏,而等到重新将纱布缠上时他已是冷汗淋漓。
池苒定了定,打开水龙头,避开伤口粗略擦拭了一下身子,感觉被冷水这么一激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这时,一声口哨响起。
“哥们儿,腹肌不错,怎么练的?”
池苒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下意识做出攻击姿态。
来人是个卷毛青年,穿着和池苒一样的囚服,池苒一眼就认出此人,被押去受审时他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冷静,哥们儿,我不是故意看你洗澡的,我进来的时候你已经穿好裤子了。”卷毛离得远远地说。
“你是谁?”池苒蹙眉。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可我认得你,”卷毛说,“你差点把光头打死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围观,真是太吓人了。”
池苒冷脸:“那你还来招惹我?”
卷毛听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真的有事想找你。”
他在自己怀里左掏右掏,最后掏出来一个东西。
“这是,”池苒在脑海中搜索词汇,“烟?”
“是正宗的黑金雪茄,我在13号古城遗址底下捡的,也算是古董了,说不定还是哪个大人物抽过的。”卷毛辩驳道。
他说完,将半截雪茄递到池苒面前,嬉皮笑脸地问:“想不想感受一下跟古人间接接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