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有座无名山,山上有所无名观,观里的道长名曰“无名道人”。
江玥自小随无名道人读书学艺,这些年她勤学不辍,论才能也算的上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当然,这是师父告诉她的,她本人对这句评价并没有什么概念。
近几年师父很少在山上,他说要去四处游历,而江玥年龄尚幼,故将她留在了观里。
江玥是个乖孩子,并不会哭闹着要跟去。
这日,师父云游归来,细细检查了她的功课。
不错!不错!
文章思路清晰,见解独到!
医书背诵熟练,毫无错漏!
内功更是隐隐有进入化境之势!
看师父频频点头,江玥兴奋地请示,“师父,我长大了,能不能下山走走?”
无名道人仍是频频点头,“可以可以。”
遂从袖中取出一只泛黄的信封,“你长大了,上京成婚吧!”
...
三日后,一辆精巧雅致的马车里,江玥看着手上的婚书,蹙眉。
“你说这刘钰是什么样的人,我就这样去京都成亲吗?”
说来成亲这种事,江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并非一窍不通。
她这次上京带上了她的小丫头阿容,阿容的见识广些,“刘家现任家主刘璋是正三品翰林学士,陛下和太子面前的红人,这位叫刘钰的公子是刘大人的长公子。刘公子自幼喜爱读书,已于去年中了秀才,今年秋闱定会下场。”
随后阿容神秘兮兮道:“道长已见过刘公子,他的容貌自不必说,且以他的学问来日必定蟾宫折桂,也算配得上姑娘。”
无名道长不过是江湖中人,无甚声望,在阿容口中倒是刘家勉强堪配江玥。
江玥这孩子自小有些傲气,自然听不出这番话的不妥之处。
只是,都说女子成亲后要相夫教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是想下山走走,不想换个地方宅着!
看着手上这婚书,感觉不太对啊!
师父这不是骗人吗?
她瞥了一眼阿容,看她面带期许,姑娘我成亲,你这么开心吗?
不如你去嫁好了!
江玥心里盘算,不行,不能就这么进京!
于是,当日下午江玥要求在附近的城里休息两日,说要趁最后的时光看看这人间百态。
听着怪心酸的,自然没有人会驳她。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继续行程的前一晚,江玥因水土不服突发高热。
她们不得不继续留下,没有什么事比江玥的身体更重要。
半个月后江玥勉强拖着虚弱的身体继续赶路,只是不知是她肠胃太弱还是有什么其他不妥,没几天就开始喊腹痛。
生病了自然要看病,这是再没有错的道理。
于是又耽搁了好些日子。
就这样,因为江玥的身体,她们离开无名山已过三个月,但行程尚未至一半。
“姑娘病了这许久都不见好,你们这些庸医是吃白饭的吗?”阿容跟着姑娘长大,姑娘从来都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这憔悴的模样她怎能不心疼?
尤其江玥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还喃喃:“师父定是想我了,我不该只顾自己下山来。”反反复复地念叨。
阿容的心都要化了,姑娘这真的不怪你,道长知道了也只会心疼姑娘。
她真是愁啊,以往都是姑娘拿主意,姑娘自己的医术相当不错。
不过医不自治,如今这情况,阿容只能四处去寻大夫。
她跟着姑娘文学武功都没落下,唯独不懂医术啊!
于是在刘家发来第二封问候书信时,阿容都懒得回了。
再不能让江玥出事的,阿容改变了路线,折身回到刚刚经过的一个大城市,扬州。
她到处寻医问药,只希望江玥能好起来。
苍天不负有心人,又过了一个月,江玥的身体终于彻底恢复。
阿容谢天谢地,在江玥提出要出去散心时,她欣喜地应了。
至于刘家,让他们在再多等几日吧。
四个月都耗下来了,真不差这几天。
江玥心情很好,这样自在的生活她适应得很快,也十分享受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息。
眼看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明日一早便继续赶路,阿容想。
然而次日清晨,阿容看到江玥的房间空空如也,只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她目瞪口呆。
“街上很好,我要四处逛逛,不必寻我。至于刘公子,你便替我嫁了吧。--江玥留。”
阿容不敢耽搁,立即派人去找,心下祈祷姑娘只是一时贪玩,还记得要回来,不然这茫茫人海该去哪里找呢!
十日后,阿容仍没有发现江玥的踪迹,她只能去信给道长,自己带着人磨蹭着慢慢往京都去。
...
嘉德二十年八月十六日晚,京都的南烟王府瑞彩盈堂。
六日后是上上大吉,宜婚嫁,陛下的二儿子南烟王将迎户部尚书梁大人的幼女进门。
一年后王爷会携王妃赴藩地,自此除了三年一次进京请安,无诏不得回京。
而此时,在南烟王的寝室,大红雕花床架的下面,江玥抚了抚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不得不感叹,这年头儿想做点事真不容易啊!
咦?来了!
江玥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屏住呼吸。
朱憬怀刚梳洗过回到寝室,几位侍女拥上前服侍他就寝,他随意摆摆手令她们退下,自己去掉鞋袜躺在了床上。
他轻揉眉心,这几日要筹谋的事情太多,实在累人。
只希望接下来顺利些,也不算辜负他这些日子的辛劳。
嗯?朱憬怀的武力着实一般,听力也并不敏锐,但他真的听见了床下有声音。
江玥本在等朱憬怀脱掉上衣,好偷偷看一看,可他怎么直接躺了呢?
他睡觉不换衣服的吗?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快要僵掉的身子,不行,还是先出去吧,这事得从长计议。
她轻轻蠕动着身体向外移动,直到视线变得宽阔。
“啊 ~”
朱憬怀看床下这人一探出脑袋就尖叫,也被下了一跳。
“有刺客!”很快乌泱泱进来一群人,各个腰挎长刀。
朱憬怀的贴身侍卫张邵带人进来后才发现这室内的画面竟如此诡异。
王爷斜身趴在床边,一位姑娘也斜身躺在床下,二人探出的脑袋正好对着。
咳咳,这什么情况?
“殿下,这位姑娘是?”
张邵怀疑自己干了傻事,十分尴尬。
只是凭空冒出位美丽的姑娘,总要过问一下,若是王爷看上的人,他们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朱憬怀抬起脑袋瞪了他一眼,起身下床。
趁着这一会儿功夫,江玥回了魂,一下子又缩回了床底。
旁边站着的张邵和众侍卫:“......”
“人呢?”站起身后朱憬怀十分奇怪,不过是穿了个鞋子,怎么人没了?
张邵用眼神示意,人在床下。
“说话。”朱憬怀没好气道,什么毛病?本王怎么知道你的意思?
张邵赶紧严肃了表情,躬身作揖,“姑娘在床下。”
哼!
“你快出来,在本王床下躲着干什么?”
江玥也想出来啊,可是这床下的空间有限,她不能翻身,只能用刚才那样的方式一点点挪出来。
可外面那么多人在看着,江玥也是知道丢脸的好吗?
不出去,就不出去!
看床下没有声音传来,朱憬怀示意张邵把人弄出来。
张邵领命上前,拔出腰间的佩刀便准备往床下扫。
“诶~诶~你怎么回事?没看到是个姑娘吗?”这个大老粗,怪不得娶不上媳妇!
张邵收起长刀,一时无措,“殿下,那怎么弄出来?”
不能用刀,自然也不能用棍棒之类的东西。
朱憬怀灵机一动,“你们把床抬起来。”
这可是上好的红木打造的架子床!
当然也难不住张邵带领的这些大老粗们。
几人领命上前,慢慢将床抬了起来。
“怎么没人?”朱憬怀纳闷,“可是刚刚偷溜出去了?”
他们一群人在这里盯着,怎么会?
“抬高些!”朱憬怀打算好好找找。
在床距离地面半人高时,“啪!”地一声,江玥平摔在地上。
要不是这淡绿色的裙摆和娇俏可人的发辫实在让人说不出难听的话,朱憬怀真的很想嘲笑一番。
这姑娘是要闹哪样?
大晚上躲在他的床下不出来,人家将床抬起来了她竟还扒在床底板上!
摔出事来谁负责?
“你快起来,你是谁家的姑娘?”
这几日府里筹备喜事,有女眷来也属正常,只是这姑娘的家人真是粗心,这么晚了竟也没来寻人。
江玥疼的眼冒金星,哪里顾得上耳边的聒噪,她试着动了一下身子,还好还好,胳膊腿儿都没事。
在一屋子人的围观下,她慢慢站了起来,身前的衣衫上一块灰一块黑,连脸上都都被尘土弄得像野猫一样。
江玥正思索着怎么自我介绍,嘴刚要张开就被朱憬怀的声音打断了。
“本王的床下这么脏吗?”朱憬怀冲着门口喊道。
门外的李嬷嬷赶紧小跑进来,不敢辩白,立即跪下请罪。
“打扫本王寝室的人罚半个月月俸,以后再偷懒直接赶出府去。”
李嬷嬷连连应是,唯唯诺诺地退出去。
江玥不知道这人怎么骂起自己人来了,只静静看着,破觉新奇。
此时所有人才把注意力转回到江玥身上。
“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要躲在本王的床底?”朱憬怀仔细打量江玥,觉得有些眼熟。
“我叫江玥,我想来看看王爷。”江玥实诚得很。
“姓江?可是江南世家江家的姑娘,”想到梁家和江家是姻亲,那便不奇怪了,“本王派人送你回梁府。”
张邵正要出门去唤人,江玥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什么江家,我只是想来看看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