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拯救月光 > 第4章 暗涌

拯救月光 第4章 暗涌

作者:郁浮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22 15:29:58 来源:文学城

音乐教室的黄昏,成了羌渝灰色校园生活里唯一的一抹暖色,像寒冷冬夜里一簇微弱却执拗的篝火。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却又无时无刻不活在它即将熄灭的恐惧之中。

他与严衍的关系,在这种小心翼翼的靠近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平衡。

他们分享空间,分享寂静,分享音乐和画作,甚至分享一些无关痛痒的秘密,却默契地绕开了彼此生活中最沉重、最核心的雷区。

羌渝的画技在那些安静的午后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他笔下的严衍,不再是简单的形似,开始捕捉到更多神韵——弹奏到动情处微蹙的眉峰,说起电吉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甚至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这些画,他大多小心地收藏在画夹最里层,只有少数几张,在严衍半是撒娇半是强要的软磨硬泡下,才不情愿地给了他。

严衍则会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仔细地将画压平,夹进他厚重的琴谱里。

作为回报,严衍的“零食投喂”变得频繁起来。

有时是进口的巧克力,有时是造型可爱的糖果,有时甚至是他在家练琴时偷偷省下来的、包装精致的糕点。

羌渝每次都沉默地接受,然后把这些对于他来说过于甜腻的东西藏进书包深处。他很少当场吃,仿佛享受这种甜味是一种罪过。

只有在深夜,确认母亲已经睡下(或者至少是安静下来)后,他才会偷偷拿出一颗,含在嘴里,让那陌生的甜意在舌尖慢慢化开,短暂地欺骗自己,生活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值得期待的滋味。

然而,现实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着他岌岌可危的堤防。

苏忱老师的关心变得更具针对性。她不再只是泛泛地询问睡眠和压力,开始有意无意地提起“家庭支持系统”和“情绪宣泄渠道”的重要性。有一次,她甚至委婉地问:“羌渝,最近……家里一切都好吗?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老师。”

那一刻,羌渝几乎要控制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他死死地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声音的平稳:“……都挺好的,谢谢老师。”他不敢看苏老师的眼睛,生怕那双过于睿智和关切的眼睛会看穿他所有的谎言。

家里的情况,恰恰是“很不好”的极端反面。

母亲羌夷的状态每况愈下。

她作画的周期变得越来越不规律,有时可以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对着画布疯狂涂抹,颜色浓烈得刺眼,画面充满了扭曲和撕裂感;有时则长时间地枯坐在画架前,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她的情绪在两个极端之间剧烈摇摆,暴躁易怒的时刻远远多于平静(哪怕是死寂的平静)。

羌渝学会了像躲避风暴一样躲避她。

他尽量缩短在家的时间,清晨早早出门,放学后则想尽办法拖延,直到夜幕深沉才敢回去。

他走路变得悄无声息,尽量不发出任何可能惊扰到她的声响。

他把自己所有的物品都收纳得整整齐齐,不敢留下任何可能成为她发作借口的蛛丝马迹。

但风暴总是不期而至。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羌渝因为期中考试的成绩还算理想,甚至在数学上超常发挥,得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心里难得地泛起一丝微弱的雀跃。

他甚至在回家的路上,用省下的零花钱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想着也许母亲心情好的话,可以和她一起分享——尽管这种“好心情”的几率渺茫得如同中彩票。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一股浓烈的松节油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画室方向透出昏暗的光。

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像猫一样踮着脚走向自己的房间。

“站住。”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从画室门口传来,像一条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

羌渝僵在原地,慢慢转过身子。

母亲羌夷倚在画室的门框上,身上穿着沾满斑驳颜料的旧罩衫,头发凌乱,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她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像刀片,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考得不错?”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羌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怎么会知道?成绩单应该还没发到家长手里。

“看来是我耽误你了?”羌夷一步步走近,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下都敲击在羌渝的心上,“是不是觉得,没有我这个拖累,你能活得更好?嗯?”

“没有……妈,我没有……”羌渝下意识地后退,声音发颤。

“没有?”羌夷猛地拔高音量,将烟头狠狠摁灭在身旁的桌子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那你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觉得这个家让你丢人了?觉得有我这样的妈很耻辱?!”

“我没有鬼混……我只是……在学校看书……”羌渝试图解释,但恐惧让他的语言变得苍白无力。

“看书?”羌夷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目光扫过他手里那个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装着烤红薯的纸袋,“看什么书?看怎么摆脱你疯子的妈的书吗?!”

她突然伸手,一把抢过那个纸袋,看也没看,就像扔垃圾一样狠狠砸在地上。

热乎乎的红薯滚落出来,粘上灰尘,变得肮脏不堪。

“我告诉你,羌渝!”羌夷的情绪彻底失控,她指着羌渝的鼻子,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你就是我的孽债!是你毁了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我早就……”

她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混合着疯狂和绝望,“你凭什么?凭什么还能考出好成绩?凭什么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你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你跟我一样,都是烂在泥里的货色!”

那些恶毒的、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根根扎进羌渝的心里。

他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辱骂,但每一次,都依然疼得撕心裂肺。

羌夷骂累了,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令她极度厌恶的物品。

突然,她猛地转身冲回画室,端着一大杯浑浊的、洗画笔的水出来,劈头盖脸地泼向羌渝。

冰冷、肮脏、带着刺鼻气味的水液瞬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校服。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僵立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连抬手擦一下的**都没有。

心,在那一刻,仿佛彻底死去了。

羌夷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似乎更加愤怒,却又感到一种无力的空虚。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画室的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羌渝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身上的水迹变得冰冷刺骨。

他才慢慢地、机械地移动脚步,走进卫生间。

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眼神空洞的自己。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校服紧紧黏在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没有哭。

眼泪早已在无数次类似的场景中流干了。

他只是伸出手,用力地、反复地擦拭着镜子,仿佛想把里面那个令人作呕的影子彻底抹去。

可是,无论他怎么擦,那个苍白、脆弱、带着一身污秽的少年,依旧清晰地映在那里,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第二天是周六。

羌渝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他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自己,将弄脏的校服泡在水池里,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旧T恤。母亲的画室门依旧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清晨的街道冷清而潮湿,空气中带着雨水过后泥土的气息。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图书馆还没开门,公园里又太冷。

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走向了学校。周末的校园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他走到艺术楼下,仰头望着那间熟悉的音乐教室的窗户。

窗户紧闭着,反射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知道严衍不会在那里。

但他还是走了上去,坐在音乐教室门外的楼梯上,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

这里,至少残留着一点点昨日的温暖气息,能让他暂时喘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脚步声沿着楼梯传来。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他猛地抬起头,撞见了严衍惊讶的目光。

“羌渝?你怎么在这里?”严衍背着琴谱,看样子是来练琴的,“今天不是周六吗?你……没事吧?”

羌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糟糕。

脸色肯定苍白得吓人,眼睛下面有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丧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严衍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我跟我妈吵架了。”

羌渝微微一怔。这是严衍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提起与家庭的矛盾。

“她又给我报了一个比赛,”严衍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我说我不想参加,我想跟朋友一起去听一场摇滚音乐会。她就说我不务正业,说我辜负了她的期望……吵得很凶。”

他叹了口气,把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羌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羡慕?羡慕什么?羡慕他有一个随时会发疯的母亲?羡慕他活在一个充满辱骂和冷漠的环境里?

严衍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羡慕你比较自由。好像没什么人能管着你。”

自由?羌渝在心底苦笑。

他的“自由”,是建立在无人问津的荒漠之上的。而严衍的“不自由”,却是因为被太多的爱和期望捆绑。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无法比较,却同样沉重。

那天上午,他们没有去音乐教室。严衍也没有练琴。

他们就那样并排坐在冰冷的楼梯上,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很久都没有说话。

严衍偶尔会分享一些他偷偷听的摇滚乐队的趣事,或者抱怨一下练琴的枯燥。

羌渝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听着。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以往不同。

它不再仅仅是羌渝一个人的封闭,而是掺杂了另一种无声的陪伴和理解。

严衍没有追问羌渝为何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羌渝也没有过多探询严衍与母亲的争吵细节。

他们只是共享着这份寂静,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对方:我知道你很难,我也一样。但没关系,至少此刻,我们在一起。

临走时,严衍从琴谱里拿出一张新的CD,塞给羌渝:“这个乐队很棒,歌词写得特别好。你……回去听听看?也许心情会好一点。”

羌渝接过那张封面是黑白撕裂图案的CD,指尖触碰到了严衍温热的手掌。

他抬起头,看向严衍。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在严衍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那一刻,羌渝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关于母亲的病,关于那些辱骂和冷水,关于他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嘴唇翕动了几下,那些话却像巨石一样堵在喉咙口,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那张CD,低声道:“……谢谢。”

有些伤口,太过丑陋,连展示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而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害怕看到严衍眼中可能出现的惊讶、怜悯,甚至是……厌恶。

他只能将那份无声的求救,压抑在心底,继续独自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在越来越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而严衍那份试图分担的心意,像一道微光,照进了他更深的黑暗,让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深渊究竟有多深,反而生出更深的无力和恐惧。

平衡,正在被一点点打破。

裂痕,已然出现。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