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梨在这扇小窗边呆了很久,明明应该现在去找周檀青和好的,她却宁愿在这发呆。
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第一句说些什么:你最近好吗?你能跟我和好了吗?
她烦得将自己的头发揉乱,讲得都是些什么屁话。
算了吧,明天比赛结束再说,周檀青今晚可能得早点睡。
晏梨伏在案头,翻开了日记本,不如再写点日记,给不知道哪个时空的自己,留点线索吧。
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玻璃上,一切都处于湿漉漉的状态,透明的窗户上扒着颗颗水珠,蜿蜒而下。
有一股寂寥而苦闷的心态萦绕住了她,令她久久无法消解。和好总要有个人低头,她又干嘛要同周檀青作对呢?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墨水瓶里的墨水被吸进钢笔肚里,书写时也散发出一股金属生锈的腥气。
写出来的字干得很慢,隐隐散发着霉味。
晏梨坐在书桌前,翻到了下一页空白处,想到此就写下:‘如果跟周檀青闹矛盾了,不要跟她冷战。’
‘她剪碎了贺卡,但她的眼里明明很伤心。’
她停下了笔,右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长叹了口气,她思考,思考怎样弥补两人间的裂痕。。
当她在第一行写下日记时,日记本的最后一行显现了一句话。
是蓝色的笔迹,另一个时空的她,书写下了周檀青的一些习惯。
晏梨的心头一颤,双手捧起本子,站在窗边浏览了起来。晚风吹过树梢,树叶婆娑如时间沙漏里的沙子,发出“簌簌”的声响。”
【檀青不喜欢那个青提味的香水,但因为你喜欢吃提子,她又不想把那瓶香水送人了。】
晏梨皱眉思考,想起原时间线两人同居时,确实有一瓶闲置的香水。她捧着日记本又走到了床边,床头的台灯照在白墙上打出了一轮太阳似的光晕。
她来回在卧室走着,仔细研读着日记的那一行行蓝色的文字。
【檀青学习起来会忘了时间,提醒她坐三十分钟要站一站。】
文字如水,流进她的眼中,占据她的思维。周边安静了,听不见风声、雨声,时间如水,过去、现在、未来的文字流淌在纸页。
【她在大学时总用眼过度,可以送她眼药水、绿植。】
按照上面罗列的周檀青的习惯,第三条有一个信息,大学?大学时期,也就是在至少一年后。
虽然她已经见怪不怪上面突然出现的一些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平行世界的自己写下来的。
但是有一条对方确实给了她建议,那就是现在打电话给周檀青。
【跟她冷战了,记得给她打电话,不用在电话里认错,把她约出去就行。】
确实不该再浪费时间焦虑那些和好的话语,打个电话把主动和好的态度拿出来,对方要的是一个态度。
只是约出来这一条,晏梨看向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恐怕做不到。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周檀青的电话。
没有人接。
晏梨垂下了眉头,明天就是竞赛了,或许对方已经睡了。
她又走回到了书桌前,也许正是这个时空的自己,在日记本上记下了关于周檀青的注意事项,触发了另一个时空的页面文字。
难道自己已经尝试过无数次,抓住时间的尾巴,去拯救周檀青?
她沉沉地望着上面那些字,只是记录了一串习惯,没有透露出任何结局。
是否曾经,她也尝试过抓住周檀青的手。可是生命如流沙般还是从她的指缝里,不可挽回地流去。
她的眼睛一凝,定定地停在了,刚显现的一行红色笔迹上。
【你喜欢她。但不要为她迷失了自我。】
*
“你真的太过分了。”晏梨的一句无心话不停回旋在周檀青的耳边,让她迟迟无法入睡。
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却感觉到要窒息。
床头的手机,亮起了屏幕,跳动着熟悉的号码,晏梨似乎在透过手机看到了狼狈的她。
一股阴霾涌上了她的心头。
周檀青将手机倒扣,起身拿起床头的药,倒出来一粒,吞下去后,才勉强闭上眼睛。
她明明已经吃了药,意识却又不断地昏沉又清醒。如果不早点入睡会影响到明天的比赛,她从来都不是能失败的人。
半夜她又醒来了。
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不再强迫自己入眠。她从床上起来,坐在书桌前,继续复习知识,在脑内模拟演练实验室的操作。
她反复地模拟练习明天的比赛内容,却在这晚出现了平时根本不会犯的错误。
周檀青放下了模拟操作练习,转头拿起了笔,选择重做错题,但是算出来的数据竟然再次错误。
所以,情感上失败的她,连比赛也完成不了了?
这一周累积的焦虑和自我怀疑,彻底在比赛前夜爆发。
她浑身僵硬地坐在书桌前,直到晨曦降临,才麻木地起来将文具整理进书包,去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不断地冒出冷汗,她不停地用水冲着自己的手臂,反反复复地用冷水洗着手。她知道她的心理快要崩溃了。
周檀青十几年的过往,就像一柄已经拉开了的弓,她的箭弦绷紧过久,终有断的一天。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化学竞赛在本周六举行,就在这次重要的化学竞赛,周檀青竟然爆发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障碍。
在赛前的夜晚,她就已经崩溃了,而在决赛的时候,她的反应更是变得迟钝。
她的注意力开始分散到观赛的晏梨身上,她看到晏梨就站在竞赛队老师身旁,她的手不停地发抖。
如果没有拿下第一,晏梨会怎么看她?
一个没有实力的失败者?
这样的她晏梨还会喜欢吗?她在情感上跟人大吵了一架,如今在学习上也要低人一等了吗?
周檀青的眼前几乎看不清刻度表,操作时双手犹豫不决,她的大脑已经一片浆糊,她极力去维持自己的形象。
比赛比到最后已经不是技术和知识,而是心态。
她手里明明拿着精密的仪器,却感知不到任何形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袖口的褶皱上,她用手将其抚平,痕迹却怎么也消不掉。
她反反复复地去拉那一块布料,试图将衣服上微小的褶皱去掉。
她的焦虑症复发了,她意识到了,手却更加用力地揉搓着衣服上的皱痕,结果褶皱面积增大了。
周檀青的寒毛倒竖,一股难以忍受地暴躁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握着试剂的手在发抖,吸取的液体颤动了几下,落在了桌上。
她失误了。
学校老师和晏梨都注意到了周檀青的异常。实验操作需要高度的专注度,精准的操作,她们只能在下面干着急,却不敢出声。
一次次地调试比例错误,使得化学反应速度变得不可控。周檀青的眼前出现了模糊,她甚至已经看不清量杯上的刻度。
她停下了动作。她的心态崩了。
在中途休息时,周檀青拿出了今早出门,特地带的抗焦虑药物。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的身体试图自救,只要吃了药就会好了。
药物可以压制她的紧张,强迫她的思维专注在上面。
在那一刻,药显得如此神圣,让她从生理和心理都双重信服,并认为这是能够维持“完美”的唯一方法。
她吃下了一颗,等待着药效发作。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徘徊在休息室,焦急地试图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但是时间在那刻被拉得漫长,她感受不到一点好起来的迹象。
她最终走了出去,明明知道只要多吃一颗,身体就会失控,她在离开前还是带上了一整瓶的药物。
晏梨敏锐地察觉到了周檀青的情绪不对。她跟了上去,试图用语言安抚她。
“周檀青!”
前方的人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味地往前走,或许她的注意力现在已经涣散,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
晏梨抓住了她的手臂,对方没有转过头来看她。
她摸到了对方手心的汗水,她放缓了声音,柔柔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周檀青……”
对方比起平常还要更加沉默寡言。
她试图去找到影响周檀青的那个点,“我们会和好的,贺卡碎了没关系,我一直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周檀青点了点头,想要表示自己已经好了。她静静地站在那,看着晏梨,无数的想法却从她脑中放电影一般走马观花。
那双瞳孔如黑色的琉璃,能够映照出世间的山川水流,独独没有映照此时此刻的晏梨,而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周檀青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晏梨的手腕,将她的手扯开。“别再跟着我了,”
她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晏梨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你想走到哪去?”她提高了声音。
再走下去,赶回到比赛现场可能会迟到。
周檀青的视线动了动,回头注视着晏梨,移到了她的眉间,“离我远点!”
“你怎么了?”晏梨执拗地跑到她身侧,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周檀青第一次烦躁地伸手推了她:“别管我!”
她留下最后这句话,就一个人独自下了楼。
晏梨愣在原地,对方推她的力道并不重。
但是,她感觉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