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前唱名时,官员们发觉少了一个人。
摄政王徐临渊。
庄峤盯着自己右侧原本与自己并列的那个位置,第一次这么摸不着头脑。
这么个要紧关头,徐临渊竟然请病假?
得知这个消息的大臣们显然也没比元曦好到哪里去。变法派同款一脸茫然,清流派则瞳孔地震面面相觑,一时间群龙无首,不知道该问谁。
天子落座,众人渐渐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手中要奏的折本,忙争先恐后出班奏对。
“陛下!臣请彻查内廷与仪仗护卫,祭祀之地重兵保护,若无内应,岂能行此大逆之事?”
“……此案刺客手段高明,现场未留活口与线索,其背后势力恐怕不简单……”
“青州灾情刚拨下巨额钱粮,便有此事发生,恐怕是有人想借刺杀扰乱视听……”
“臣弹劾刑部尚书梁章,大理寺卿孟起……”
“……授其调动京城兵马司,先斩后奏之权……”
元曦上朝几天,从未这么热闹过,霎时间觉得自己像在打地鼠。这边按下去,那边又起来了。
昨日祭祀上发生的意外的确重大,元曦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糊弄过去。
她冷着脸思量对策。官员们发觉陛下沉默,觑着她脸色,渐渐安静了下来。
元曦倒是没注意,见没人再上奏,便道:“刑部与大理寺何在?”
队列中便有两人出列。
“臣梁章。”
“臣孟起。”
原本这种场面是不用他们认真出面汇报的,流程一般是庄相和摄政王对喷一场,谁赢了按谁的方法解决问题。
但今天摄政王突然不来上朝,等着领罪的又是都是清流派的,多少有些没了主意。
“孤问你们,事到如今都查出些什么东西来了?”
梁章先道:“回禀陛下,刑部与大理寺已将昨日参与祭祀的人员全都排查了一遍,又同礼部复核了流程,在流程上发现了疏忽之处,已经将失职官员下狱。”
元曦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这位刑部尚书梁章。
他大约五六十岁的模样,面容微圆,有几道明显的皱纹,笑起来时,颇有几分油滑谄媚,并不是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很难想象是这样一个人,下了这样丧心病狂的命令,从天子到官员挨个都刺杀了一遍。
“梁卿。”元曦平声道,“祭祀上对孤下手的人,和对陈肃之陈卿下手的人,是同一个凶手吗?”
“这……”梁章犹豫了下,大理寺卿孟起接话道,“陛下恕罪,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是吗?”元曦冷笑。
“孤差点被当着百官的面刺死,尔等查了半天,就一句还没有证据?”
二人齐齐叩首,“陛下息怒!”
“二位卿,查不出来结果,不会是因为,想杀孤的人就是你们吧?”
梁章猛地震了下!
“陛下——!臣若有此心,天地不容啊!陛下明鉴!”
入了秋以后,天亮得愈发晚。外面天色不算明朗,元曦沉下眉眼,眼瞳被长睫投下的阴影遮挡住,言语间流露出几分幽幽的暴戾,“拖下去斩了吧。”
满堂轰然。
百官哗啦啦跪地,乌纱帽重重扣在地上,“陛下息怒”此起彼伏。门外禁卫军听令上前,强行架着梁章和孟起往外拖——
元曦目光始终定定地望着梁章,终于在拖到门口时,梁章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裂痕。
“陛下!陛下恕罪!”梁章挣扎喊,“臣罪该万死,恳请陛下再给臣些时日……”
元曦仍冷冷看着。
清流派官员面面相觑,往日徐临渊振臂一呼百应,如今他不在,清流派骤然没了主心骨,竟一时间无人敢开口。
直到百官之首的位置,有一人出班,“陛下。”
元曦瞧过去,是左相庄峤。
庄峤:“青州灾情尚未安定,如今又起此等刀兵之祸,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不如陛下留他二人一条命,将功补过后再定罪责。”
元曦意外地瞟了庄峤一眼。
她原本是想看看梁章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没想到最关键时刻,竟是庄峤出面替清流派说话。
她沉吟片刻,最终一摆手:“罢了。庄相所言有礼。青州百姓尚且受难,孤不愿大动刑罚,今日就先留你们二人一条命。三司共查,三日内,必须给孤个交代!”
·
邢霜盯着徐临渊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解开了手腕上的细金链。
徐临渊霎时逼红了眼。
“为了你开心,我已经戴了一路了。”邢霜不为所动,“眼下马上要与陈肃之会合,我不能这样去见人。”
徐临渊拧着眉,金链另一头就连在他手腕上,这样让他很有安全感。但现在邢霜解开了,他想生气。
邢霜不知怎么,想起昨天陛下教她的养狗经验。
“狗会因为和主人分离而感到焦虑……多做出门的动作让他习惯,跟他说短暂离开一下很快回来……在他独处之后如果没破坏东西,就给他一个奖励……”
虽然狗和人不一样。但好像道理是相通的。
邢霜想了想,试探道:“戴这东西是我给你的奖励。我就离开一炷香,很快就回来。如果你能自己待在马车里一炷香,奖励还可以继续。”
徐临渊老大不情愿,皱眉想了会儿,还是平静地同意了。
邢霜简直惊奇。
徐临渊还没这么好说话过。
君主之道果然不同凡响!
下了马车,邢霜看见陈肃之和贺秋越在往马车上搬行李,另一边是在给京城写信的护卫“玄七”。
看到此人,邢霜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玄七额上有一道刀疤,眉目也是有些凶煞的男人。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人有些像昨日见到的陛下。
这个想法让邢霜狠狠打了个激灵。
怎么会呢?
陛下肯定还在宫里,今日还要上朝呢。
若是偷偷跑出来,肯定一早就被发现了……满朝文武都要乱套……
对吧,哈哈。
·
下朝后,元曦借口散心,去了内苑湖边。禁军守在最外围,陆砚冰避开耳目,送来了裴婉玄传的信。
元曦好奇展开,终于知道了请病假的摄政王到底“病”了个什么东西。
她拿着信,陆砚冰站在她身后一起看。
事情一夜之间变得十分诡异。
信中说,徐临渊硬要跟着邢霜去青州。因为他要“锁住”邢霜。
“他去青州干什么玩意?锁人?”
元曦百思不得其解。
昨天晚上,系统“叮咚”一声通知她“促进男女主互表心意”的任务完成。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徐临渊这个疯批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爱的要死根本离不开邢霜了,决定把自己锁人裤腰带上?
裴婉玄的恋爱辅导课效果也太好了吧!
但裴婉玄也没写她具体都传授了些什么,元曦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作罢。
刚要放下信纸,站在她身后的陆砚冰突然伸手,托住了元曦手腕,低声道:“我还没看完。”
掌心干燥温热,元曦心里轻轻一颤,莫名觉得被陆砚冰碰到的地方有些灼烫。
方才只顾着看信还没觉得,现在才发觉陆砚冰的气息有些太明显了。
他似乎是看不太清,因此微微附身,上半身轻轻贴在元曦后脑。干净的皂角气息密不透风地环绕她。
他其实可以自己拿着看吧?元曦心跳略快,想。
却也没真的说出口。
不过陆砚冰很快松开了手,没给她继续深想的机会。
陆砚冰直身,抱臂说:“难怪。我今早回王府时,已经乱成一团了。他母族林家很不满,在到处找他。现在就看是王爷跑得快,还是林家找得快了。”
元曦惊讶:“那现在清流派是谁主事?”
陆砚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暂时还没个名目。徐临渊只留了封信,让他们自己合议。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大概是刑、礼、户三部尚书为主。”
元曦点了点头,又问:“你回去做的正事呢?找到了吗?”
昨晚元曦遵守承诺,将“解毒”放进了结盟战略目标里。
她的终极目标就是系统给的任务,拯救裴婉玄和帮原书男女主顺利在一起。
原书男女主现在暂时稳定,该仔细盘算下裴婉玄这边的进度了。
在元曦的规划中,为裴婉玄扫清障碍,坐稳皇位,就要把皇权从摄政王手中收回来。
因此她先争取了变法派支持,又挖了徐临渊墙角,与他的暗卫大统领陆砚冰结盟——条件是帮陆砚冰脱离徐临渊。
而脱离徐临渊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解开陆砚冰身上的毒。
为此元曦制定了三个计划。
第一,弄到一颗解药,找厉害的医生分析配方,配出解药。
第二,找到提供解药的人,“拿”走他的库存或者配方。
第三,也是陆砚冰自己的计划,他手里有许多不利于清流派官员的证据,拿这个威胁他们或者徐临渊,逼他们给出解药。
但最后这个风险太大,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元曦认为不能轻易启动。
正好今日是王府另一批暗卫领解药的时间,所以她让陆砚冰一早回去,摸排下那个解药到底存放在哪,是谁给的。
“找到了,从王府库房取出来的。”陆砚冰说,“取出来就是成品,可能是定期配置的。趁着最近王爷不在,我可以找机会进去探查。”
“好,那等你消息。”元曦说。
陆砚冰从她身后走出来,坐在对面,从怀中摸出一叠纸,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递给她。
“投桃报李。”他笑笑,“你帮我解毒的回报。”
元曦看他一眼,惊讶接过,“可是毒还没解……”
“可我想给你。”
元曦对上他温和微弯的双眼,怔然片刻,复又回过神来,连忙掩饰般低头去看纸上文字。
定睛一看,霎时间屏住呼吸。
竟是梁章勾结张原在青州贪墨的罪证!
元曦猛地抬首,目光灼灼盯住陆砚冰。
她知道梁章想杀她,可她却杀不了梁章。
因为她没有铁证。
梁章派的人手脚太干净,连陆砚冰昨天也没找到能定罪的证据。
所以而今元曦只能斡旋。
“你没直接处置梁章,大概是想看看他背后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人。”陆砚冰端起茶,挡住半边脸神情,垂眼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抛出去,由你做主。”
元曦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陆砚冰,你真是个大好人!”
陆砚冰被茶水呛了下,轻轻咳嗽几声,“我……倒也没有……”
元曦没在意他后面的话,只是仔细读了这份罪证。她轻声道:
“我总觉得,放毒针,安排舞者刺杀,给陈肃之下毒,又安排杀手暗杀邢霜……这种做事风格太割裂了,不像都是梁章一个人做的。”
陆砚冰说:“证据我的人还在查。你是想说,安排刺杀的一波人,安排下毒的是另一波人?”
真正的恋爱脑会自己找理由“倒贴”送证据的[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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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投桃报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