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数披散在肩的长发被波及,如乌黑的绸丝洋洋洒划过温昼燃裸露在外的皮肤,少女身体紧绷,说完那句话闭上了眼。
可出乎意料的,流萤没感受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剧烈的痛楚。
温昼燃僵在原地,双目像是冻住了般迟缓许久才开始动,他慢慢地移开视线,重新噙住面前人。
那道妖力被本体的护盾化解,悬鱼不甘心,仰着脖子,“你那天怎么打的,今天就这样?”
真是妖生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要求。
玄鸟和萦眇见状,齐齐加快了速度挤进屋里。
为什么要挤,因为玄鸟此时身形硕大,背上还背着茫然无措的祁云阳。
祁云阳从未有几日是过成这样的,心情一波九折不停,事件跌宕起伏不休,他抱着头从玄鸟背上一个翻身滚到了地面,看着边哭边小跑过来扶他的祁思蓓叹了口气。
“阿哥,你不能死。”祁思蓓没敢往另一边看,拽着他的衣服袖口,泪流满面,“你死了我和阿娘怎么办啊。”
祁云阳双手捂住喉咙,想说我这不是没死呢,可惜声音发出来变得嘶哑,几乎成了没调的气声,他听着都吃了一惊,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哥,哥,你怎么了!”祁思蓓不过十三岁出头,闻声更是被吓个不轻,哭声也越变越大,“阿哥别丢下我和娘呜呜呜。”
聒噪的动静传入耳里,温昼燃本就易燃的情绪似被“刺拉”一声从新点着,他压着眼皮,眉骨下压,少年的面容随之萌生出股慑人的压迫力。
悬鱼对此迫不及待,“杀我夺灵吧,我入神通期百年,就算不敌渊烬妖君,也能为你升灵贡献不少灵气,妖界乱作一团,像你这样的半妖血统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你们大多还有一半为人的灵气天赋,升境界快,可半妖就是半妖,血统不纯,你想与无咎山结契,只能以实力让众妖信服。”
流萤睁眼,手里的簪子还捏着,甚至感觉到温昼燃冰冷的血液正在沿着她的手腕往下滴落。
悬鱼的话她也听到了,思索间目光无所落处的往前看时,似乎短暂与少年的视线相撞了。
“我不想吃你。”温昼燃让悬鱼滚。
悬鱼难以相信,她都送上了门,竟然还有妖能拒绝白得的灵物,“你可知,在莲生寺的不止我一个,听到是你杀了渊烬后,云贝他早已赶去了妖界,如今或许,整个妖界各方的妖都已知晓是你杀了渊烬!”
“什么?!”萦眇突然出声,“是恩妖杀了渊烬妖君?”
方才悬鱼在屋里同流萤说话,萦眇没留意听,此时正看着热闹,这个信息乍然将她砸得神魂出窍,“恩妖杀了渊烬妖君?”她震惊扭头对准玄鸟。
重复这么多遍干什么,这里的谁没有耳朵?而且问它干嘛,有本事去问温昼燃啊。
玄鸟默默别过头。
——怎么回事啊,它记得三小姐问它时,它也没有说是温昼燃干的吧,只是往他那个方向瞟了一眼罢了......悬鱼是怎么知道的?
“云贝当时藏在里面,他出来后告诉我的。“悬鱼说。
......这只神通期的死耗子!
玄鸟讨厌地正骂,忽见温昼燃身形微晃,它警铃大作,“等会——,我没有说啊,我真的没有说,我们当时聊天你也都听见了的。”
它求生欲这么强烈,也是因为知道温昼燃极其不喜欢它嘴里蹦出有关他的私事。
“渊烬不是我杀。”温昼燃脸上没有分毫多余的表情,因此悬鱼一时也捉摸不透这话真假。
她表情怀疑,“那云贝为何要这么说?”
“云贝就是那只男妖?”温昼燃不答反问。
“对......”悬鱼面色渐渐变得不太好,因为她确实想到了一个云贝造谣这件事的可能——云贝恨极温昼燃,当初在幽冥台下,渊烬居住的深渊谷附近能容纳其他妖的位置有限,云贝按境界来说虽是大妖,但却是只不太擅长攻击的大妖,他的能力更多体现在隐踪匿迹上,因此他去找渊烬求得庇护,渊烬虽说不满,但也没有驱赶他。
直到后来深渊谷妖潮涌动,温昼燃也带着玄鸟混入了其中,渊烬只保小妖,温昼燃起初在他眼里就是只弱得不能再弱的小妖,因此当他提出要与深渊谷除渊烬外境界最高的云贝争夺洞穴时,渊烬站在深渊谷最高的山谷上颇有意味的应了。
“谁赢了,那便来和我做邻居吧。”
这话对于众妖来说无异于人族皇帝赏赐圣物。
妖族以实力和血统为尊,一旦经无咎山认可成为了妖君,那么所有的妖都会对你心服口服、无一例外——这是从数不清多少年前妖族流传下来的习性,无咎山有最终择定妖君的能力,历任妖君皆为当时血统和实力最强大的大妖,而结契灵物某种程度上其实只是一种象征,象征你拥有了现任妖君赋予的资格,能让无咎山山灵花费心思在你身上,判断你有没有超过现任妖君的可能、判断如今是不是时候该去更替下一任妖君。
倘若无咎山一段时间内无法选定下一位妖君,那么对妖族来说这段时间既是煎熬的灾难,同样也是磨练自己的机缘。
云贝如将妖君渊烬的死因告知妖界,那么这样的时间很快就要来了,温昼燃是众矢之的,会被众妖争相搦战,但同样也有个好处,他不需要什么灵物钥匙,就能进入无咎山山灵的视野里。
“云贝该是抱着让其他妖来了结你的念头。”悬鱼想通这一点,也不知为何更混乱了,“那妖君死了是谁传出来的?当初幽冥台封印不知为何而破,我记得妖君随众妖一起逃了出去。”
“不是那只男妖吗?”温昼燃同样也面带疑惑,“我目前只听过他说渊烬死了。”
众妖齐刷刷陷入沉默。
安静中,流萤又一次对上了温昼燃的视线,这次不可能是错觉,少年同以前看她时如看仇人的目光不同,这次完全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毫无情绪地扫过。
流萤同样也不想多看他,皱着眉掠过他,渊烬就是他杀的,不想让妖界众妖知道,他也会怕吗?
“我得去问问他。”过了会,悬鱼嘴角抽了抽,“不过,他叫云贝,你真的不记得他是谁吗?上次见他,你没觉得他似曾相识吗?”
“没觉得。”温昼燃道。
怎么能有妖心这么大,妖族一般都记仇,他俩当时都把对方打了个半死,云贝记恨他记恨到现在,温昼燃看起来竟像是把当时的事全忘了,见了他也没认出来。
估计云贝知道,怕是会直接气吐血。
悬鱼呼出一口浊气,最后看了眼屋内众人,身形化作一缕烟,消失在了原地,颇幸灾乐祸道:“我去问他,不过你杀了渊烬,怕是已经在妖界传遍了。”
“你不敢告诉她?是也怕被其他妖追着了结是吗?”
玄鸟心都拧紧了,瞪大黑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原地的流萤。
大小姐,这种话也敢说?!
萦眇这短短几分钟,简直听得一头雾水,她至今没明白,到底是不是温昼燃杀的渊烬,她是想问,但又没有那个胆子。
“我们走。”少年完全将流萤说的话当做空气,因为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情绪还没消失干净,尤其先前看到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跟簪子,悬鱼走后他和流萤中间便空空荡荡,于是他也没再看她一眼,背转身给玄鸟传音。
三妖接连消失,全屋静谧下来,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流萤静了会,先走去门口将祁云阳的妹妹扶了起来。
小姑娘哭得眼红发肿,“阿哥,我阿哥。”
“我,咳咳......我没,没事。”祁云阳终于能出声,声音嘶哑难明, “你呢,没事吧?”
流萤摇摇头,见祁云阳又看向她右手,才后知后觉将手里捏着的东西松开,掉落在地面上激起清脆的一声,她垂眸,先前还能流动的液体已然干掉,手掌里都是红褐色的血迹,看起来违和又难看。
“我想先去洗个手。”
祁云阳让祁思蓓带她去,俩人出门后,他才吐出一大口血,刚好喷在地面的簪子上,盯着那处,祁云阳眼神颇为复杂。
三小姐刺伤了那只妖,那只妖最后竟放过了她......
“小姐,他们走后,还会再回来吗?”祁云阳方才让祁思蓓喊流萤小姐,祁思蓓便知道这个气质不凡的姐姐原来真的是大家族的贵女,大家族的贵女们胆子竟都如此大吗?祁思蓓被流萤刺伤那只妖的场面受到了冲击。
“会吧,因为我同里面的一只妖有仇怨,他会回来寻我报仇的。”流萤也是在双手浸入水面的时候才想起,她如今已经是一名修士了,寻常刚入门的修士,都是不需要净手洗面的,可惜她不会术法,体内的灵气运转仿佛也异于常人,流萤一时半会还不太敢用它。
祁思蓓闻言又被吓哭出来,要用手去抹眼睛,流萤只得握住她的手,再放进水里洗一遍,“别害怕。”
小姑娘吸了吸鼻涕,看向水盆里两双交握的手,明显大的那双温暖白腻,指腹细细揉搓着她的小手,眼泪掉的更多了。
流萤没预料到她的反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阿恪小的时候比较调皮,爱在府里上蹿下跳,经常弄一身脏,她给他净手养成了习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也不知怎么就将祁云阳妹妹给惹哭了。
妖:怒而遁之[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