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遥远的森林里,有一只特别好看的小兔子。有多好看呢?它有着最好看的兔耳朵、最好看的兔眼睛、最好看的兔尾巴、最好看的小兔腿……咳咳,我要说的是,和它的气质相比,它的美貌不值一提。它时而像高冷的雪莲,时而像热情的玫瑰,时而像优雅的百合,时而像傲气的剑兰……咳咳,我的意思是,它的气质比不上它智慧的万分之一……】
“念完了吗?”
宗清临露出和善的微笑。
“快了快了,还有三页。”
“可是,我们已经听了九十七遍了。”
宗清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叩了叩眼前那本巨厚的素光兔族志。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道友你还没有入脑入心啊!我建议再听百遍。”
容千凝忍无可忍,叉腰俯身,对着那只自吹自擂了快一百遍的兔子怒目而视,“你想吃麻辣兔头吗?我请你啊。”
硕大的兔耳朵抖了抖,“好吧好吧,我读完了。”
“啪嗒”一声,比着对钩的兔耳朵一松,那本比砖头还厚的族志应声而倒,露出了贼兮兮的兔头。
滴溜溜转的豆豆眼,黑白分明;勾起的三瓣嘴,将微笑牢牢锁死在这张贱兮兮的脸上;垂着的大耳朵三百六十度来回旋转,甩东甩西,灵巧得很。
进入素光兔的领地,找那只一直笑的小兔,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容易。毕竟那张欠揍的脸、贼不溜秋的气质以及比别的兔子更大幅度的微笑唇,足以让他们在上千只兔子中一眼锁定目标兔。
但问题在于,这只兔子不仅嘴碎,还喜欢打太极。像是八辈子没和人说过话一样,嘀嘀咕咕唠叨个不停。可一旦你问起什么,它要么已读不回,要么答非所问。几番交锋后,亮晶晶的豆豆眼转了又转,表示只要宗容二人认真听它讲完故事,且让它讲得尽兴,它就老老实实配合二人。
于是乎,两人被迫听起了容貌美、气质佳、智慧举世无双的素光小兔应知应会一百讲。
在相同的内容水了九十七遍后,眼看对方还想再重复一百遍,两人耐心告罄,选择暴|力镇压。
“你们听了我的故事,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们一个问题……唔,仅限妖域范围内。”
宗清临唇角轻抬,“如果我的问题,你回答不出,又该如何?”
兔子暴躁地甩了甩耳朵,“不可能!全妖域都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如果有,我补你十万个为什么。”
宗清临脸上写满了“你就吹吧”。
它蜷起一只耳朵,用力一弹,勾起一颗黑色的糖果,卷入口中,舔舔嚼嚼,“嘁,不信?说吧,你们想知道啥?妖帝陛下与仙首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却尘犀王与两代魔主的背|德小|妈文学?帝姬是如何被卑鄙的人族养歪的?帝卿的五个小秘密?鹤王与狮王决战诸王最秃之巅,还有巴拉巴拉……”
它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浑身上下每一根兔毛都洋溢着八卦的气息,仿佛只要宗清临问出声,它就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为君解答。
只是小宗对妖域诸王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他回忆起反组的三问,转而问道,“我想知道,你的烦恼是什么?”
小兔大眼眨眨,“烦恼?我没有啊。聪明如我,怎么可能会有烦恼。年少不知愁滋味,年老依旧不知,说的就是我啦!”
宗清临莞尔一笑,“这就是我的问题,我问完了。”
小兔像是没听懂,扑闪着豆豆眼,看起来呆愣愣的,好似掐灭的喇叭,熄了声。
宗清临与容千凝对视一眼,后者轻敲兔头,“如果笑不出来,可以不笑的。”
小兔的三瓣嘴刚耷拉成一条线,又瞬间弹回,“怎么会!不要乱说!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笑不出来呢,哈哈哈哈哈。”
一只兔自顾自地笑了许久,只是这笑从声若洪钟滑坡成了细弱蚊蝇。
三双眼睛对视无言。
沉默许久,它才小声道,“我不是唠叨精,我也不是假笑精,好多年没人和我说话了,我只是有点孤单。”
下一瞬,那点点惆怅一扫而空,“唉,虽然本兔身份尊贵又聪明绝顶,但你真心实意求问我有没有烦恼……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满足你的好奇心吧。事先声明,我是没有烦恼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真说有,那一捏捏也不是我的,我只是被动受到了影响罢了……呃,也不是受到影响啦,就是感受到了嘛。啊对!是感受,你懂吧。当然啦,这绝不代表我不是一只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快乐欢愉的小兔。”
宗清临从善如流道,“好的。那我可以换一个问题吗?请问你感受到的别人的烦恼是什么呢?”
小兔脸上莫名烧起两团红晕,它对着宗清临抛了个满意的眼神,战略性地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这么诚心……好吧,该从哪里说起呢。我嘛,是家中老幺,上面的兄姐有好几位,其实其他人我不在乎的,真能对我产生影响的,只有两位。”
“我们素光兔一族虽然吃素,但在妖域却颇有凶名。族长是我的长姐,她无所不能,强悍得一匹,族人都特别崇拜她,大家都相信,只要有她在,我们素光兔就能长盛不衰。”
“可是数年前,情况却不是这样的。我姐姐继承族长之位不久,族里还有好些个资历深的老家伙,唔,姑且喊他们一声长老吧,这些老东西不服气她,还尽使绊子。”
“族内暗潮涌动,族外亦不太平。虽然我们神兔一族尊贵又强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敌人,明面上最厉害的两家,我叫他们黑白双煞。这两拨坏东西对我族领地和子民觊觎已久,老早就守在一旁伺机而动。”
“当时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件宝物,不仅关系我族安危,甚至能影响这个世界的命运走向。上代族长付出极大代价锁定了它的位置,但不幸的是,那个地方相当混乱且危险,以我姐姐当时的实力根本无法取回。时间紧急,一旦错过良机,那件宝物就再也无法拿到了,无奈之下,只得求助黑白双煞。”
“那俩老头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什么大义啊、使命啊、责无旁贷啊、当仁不让啊。提出的要求却一个比一个过分。黑老头要走了我八哥的命|根子,这还算好的,毕竟那玩意还能再生。白老头就过分了,说是为了密切两族自古以来和平友好的关系,特邀我族派出神兔大使常驻白族领地。”
“族长当然不可能离开,剩下还有些分量的兔子就只有几位长老兔了。可谁愿意去白老头的领地受苦呢,说是大使,其实就是质子嘛。大家都清楚,但没有办法,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人,而且那些个倚老卖老的老不死们,本来我姐姐就使唤不动,这等屈辱条约只能落在她的同胞血亲身上。”
“因为我是最小的那一个,所以去的不是我。”
“嘻嘻。我再强调一下哦,这不是我的烦恼,我没有因此感到不开心,我只是觉得稍微有一点点遗憾。如果是我去那该多好啊,哈哈哈哈哈,我肯定要把白老头的领地搅和个天翻地覆。”
又是一阵放肆的狂笑后,小兔突然没了声,两眼呆滞,任由容千凝左拍右摇,毫无反应。
“和冰心鹿一样的情况。”容千凝回眸望他,眨了眨眼,“这算什么?卡剧情?”
宗清临沉吟道,“先试试。”
两人索性席地而坐,从事关兔族安危的宝物问起,至世界命运的走向,什么黑白双煞、八哥的命根子、小秘密、神兔大使、帝姬帝卿、仙首魔主……问了一通,这兔子像是能量耗尽般,自动冬眠。
宗清临心中的猜测越发清晰,“事关上古浮霆的讯息,恐怕只有找到那株又哭又笑的月烬草,才能知晓。”
容千凝单手托腮,眉梢挑起,“线索分段揭晓,故事层层递进……这场沉浸式戏剧的设计师是个讲究人啊。”
宗清临摊开手心,素光兔的印章还没有得到,说明仍有剧情尚未触发。
哪里存在疏漏呢?
宗清临将与素光小兔的对话又回忆了一番,电光突闪,一个念头蓦地浮起,他试探着柔声道,“一只兔独自坚持这么久,辛苦你了。”
蒲扇般的睫毛倏而翕动,硕大柔软的兔耳朵圈住了它的眼睛。
宗清临看到那只耳朵颤了颤,他心神一动,又道,“你在哭吗,小九?”
“才没有哭……我明明是在笑呢……嘻嘻嘻嘻嘻……”
这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
“这让我想起一件往事。”宗清临的眼神有几分涣散,他垂眸掩去面上的些许伤感,“昔年邻国来犯,霂国国君命太子霖率部驰援边境。原本形势大好,不料敌军之中,突现灵修,致使霂军死伤惨重。危急之际,守城将领,即霂国大长公主当机立断,一边命人传讯宗王,上禀明界宗门,一边退守边城,闭关不出。”
“然,紧要关头,却发现太子霖欲弃城出逃,大长公主怒斥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行径,安排数人看守太子霖,敦促其身着华服巡视内城,慰问军民,城中百姓守军见此情景,原本人心涣散,生死随命,突而士气大振,上下一心,终究等到明界宗门出手襄助,霂国危机得此解除。”
宗清临望向森林深处,“当揣测末日的到来是否就在一个又一个的明天,如此只能惴惴不安、惶恐度日的子民,看见意气风发、无忧无虑、自信满满的小妖王,大概会因此而感到心安吧。”
“这笑容仿佛在告诉他的子民,你们无须恐惧,无须担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以王族之力,哪怕山海倾覆,太阳坠毁,亦可摆平。这是责任的荣光,也是权力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