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 第37章 第 37 章

她步子一顿，两人猝不及防正面相对，看样子陈树怀刚从外面回来，身后领着那两个面熟的助手，这回还有个样貌陌生的年轻人跟在手边。

她稍蹙眉，默默站定，等到陈树怀走近才抿唇笑了笑：“陈总好。”

陈树怀原本没留意她，听见她一声招呼，视线转过来，先是淡淡意外，随后眸光一闪，居然对她露出友好的笑脸。

他的态度与先前判若云泥，林可意心感诧异，只能又陪着笑冲他颔首示好。

“林秘书怎么来销售部了？”他在她身旁停下，语气带笑，眸底透着丝精明，迅速审视上下。

她如实答：“我刚刚跟徐经理汇报完工作。”

“难得见你一面，赏脸到我办公室喝杯茶？”陈树怀一笑，稍侧身，竟给她让出一条路。

林可意心中一骇，面色稍稍凝滞，仍保持微笑：“这……”

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犹豫之际，陈树怀又道：“你之前在销售部学习，不巧碰上我在外出差，实在抽不出时间处理部门内的事务。不过，到底是留在柏锐的人才，我正好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今后也更好督促工作。”

陈树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林可意自然不能再婉拒。

她忙跟上几句谦辞，瞥了眼时间，随后跟着陈树怀往前走。

陈树怀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同样宽敞气派，只是明显有别于韩绍偏好的风格，这里装潢更有传统广府风韵，满屋木质家具一眼价值不菲。

那两个助手进门后各自忙开，一个烧水泡茶，一个站在柜前捣鼓烟盒。

林可意余光几瞥，随后安安分分在沙发坐下，目不斜视，也不知陈树怀究竟想跟她说什么，那陌生男人颇有存在感的目光也令她稍有不适。

她没在公司见过那人，因他太过年轻，看起来也不像是陈树怀的生意伙伴。

不待她揣测更多，谜底很快揭晓。

“阿开，多跟林小姐学做事啦！人家刚来公司没多久，现在很得你绍哥心意的！”陈树怀接过助手递来的烟，笑眯眯地盯着她，“我离不开烟的，不介意吧？”

林可意哪敢点头，更觉这话问得荒谬，忙摆摆手：“陈总您随意！”

她下意识朝那年轻人看了眼，这才明白他是陈树怀的儿子，也正是之前常听销售部同事提起的那位“开少爷”——那些传闻可并不太正面。

“林可意嘛，我早听过了。”陈开大喇喇地坐在沙发里，掏出手机再没正眼看她，“之前跟着余显扬做事，后来去了总裁办。”

他说话阴阳怪气，虽然陈述事实，可林可意听着心里发毛。

“你以为谁都能得韩绍青眼？”陈树怀语气严肃，颇有训诫意味，转面又朝林可意和颜悦色，“听说你现在在跟项目？”

她点点头：“对的，我这段时间跟着梁总做事，还在学习阶段。”

“最近她在休假吧？项目的事都是你在忙前忙后。”陈树怀咬着烟，一息吞吐，微微眯起眼，话锋陡转，“对了，阿绍他看中了哪个项目？”

林可意不及多想，差些脱口而出，可话在齿间打了个转，她稍蹙眉，陡然想起韩绍过往的提点，心思又缓了缓。

“基金会那边目前还没表态呢……”她温婉一笑，又说，“然后韩总他比较忙，也不太管这些，一般都是看总结汇报，比较少提意见。”

陈树怀一晌沉默，他迅速与身旁的助手对个眼色，又笑着道：“那这段时间你辛苦，阿绍的脾气我清楚，要求高。”

林可意陪着笑：“其实要求高我才能学到更多东西，也是好事啦。”

话音落下，陈开抬眸瞥她一眼，一声冷笑，复又低头投入游戏。

陈树怀面上表情带着欣赏，又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林可意如实回答，一泡茶刚好喝完，他也不再多留。

人这边刚出门，陈开正好结束一局，他扔开手机，朝紧闭的房门瞥了眼，不屑道：“看不出来啊，韩绍喜欢这款？”

陈树怀不置可否，有些晦气地将烟头摁灭，“余显扬说她单纯天真，刚刚几句问下来，其实还有点脑子，也不知是不是她从梁真那听过什么。”

“梁真那个八婆，从来都是向着韩绍的啦！”陈开翻了个白眼，“不过说归说，那个林可意确实挺靓女啊，身材又好，不知道他吃没吃过？”

陈树怀冷眼一瞥，“韩绍要是跟你一样日日想着勾女上床，我就不会那么头疼！”

“都是男人，想这些很正常。”陈开嬉皮笑脸地喝了口茶，在父亲面前依然浮浪，“装什么正人君子啊？我就不信韩绍不好色！”

“你最好给我生性点，最近别再惹是非！余显扬被他踢走已经够我头痛，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手。”陈树怀顿了顿，“不知道姓林的到底怎么想，要是能听懂我暗示，还能平安几年。”

“她不至于那么天真吧？”陈开把空杯子一搁，已站起身，“韩绍跟她玩玩算啦，也不是有几分姿色就能当柏锐老板娘。她不如趁有机会找靠山多赚点钱，也不亏。”

陈树怀不置可否，蹙眉看着他，“你又去哪？”

陈开啧了声：“去看看我的车改好没。”他一顿，在陈树怀发火前抢先解释，“你不是想知道基金会的动向？我在车队新认识个姓尹的，他哥经常跟韩绍打高尔夫，说不定能套话。”

“今晚我不跟你去吃饭了，走啦。”他挥挥手，潇洒地出了办公室。

陈树怀看着这不成器的亲儿子，实在又气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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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意回顶楼后马不停蹄把今早的会议内容整理好，韩绍刚给她打来电话，交代基金会那边的最新诉求。

她明早要带着整理好的资料去见基金会的监事，其实也就是韩绍的母亲何慕秦。

抛开这一层关系不谈，到底是独自去找素昧谋面的大领导汇报工作，林可意难免有些紧张。

她走神的那一两秒，脑海里回荡着韩绍的话。

“何董比较严肃，不喜欢听太多废话，明天你自己看着办。”

林可意下意识扁了扁嘴，韩绍已经是她见过最讨厌听废话的人——连他都说对方嫌弃废话多，那这位何董该有多难应付？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做完手里的工作，临下班前，再次确认韩绍发来的地址，看起来不太像是办公地点。

她顾不得那样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起码初见第一印象不令人讨厌。

她怕迟到，提前叫了车，目的地是云山区某处湖畔公园，比她原先租住的地方还要偏一些。

她之前没来过这，今天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个高尔夫俱乐部，她在大门外登记姓名，那门卫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看架势还不打算放那辆网约车进门。

谁知一听她的来意，态度即刻变得客气许多，还热心指路，让司机一路往里跟着指示牌就能开到大堂。

林可意下了车，门童只愣了一秒，忙走上前迎接客人。

她说清目的，那年轻人恍然大悟，语气十分友好：“何董的办公室在三楼，我让同事带你上去。”

她连声感激，又跟着个穿戴迎宾制服的马尾女生进了电梯，如流水线上的产品那般任人安排。

办公室离电梯口不远，她没敢多打量，跟着那女生走到门边。

“何董，柏锐那边的同事到了。”女生在外敲了敲门，随后不再等里面应答，直接推开门让她进去。

林可意笑着道谢，轻轻呼吸，转头往里走。

这里跟她去过的任何一间办公室都不一样，连个像样的办公桌都没有，硕大的玻璃墙面替代了死板封闭的泥沙，一踏入其中，满目郁郁葱葱，视野开阔明亮，连心情也舒畅几分。

面窗摆了一组造价高昂的手工沙发，有位穿着小立领黑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正坐着翻文件。

她听见动静，抬眸一瞥，露出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林可意忙顿住脚步，主动打招呼：“何董您好！我是林可意，柏锐总裁办的行政秘书。”

她轻顿，又扬腮浅浅一笑，“我今天来跟您汇报项目进度。”

何慕秦稍稍扬起下巴，这神态跟韩绍如出一辙，林可意在心底默叹，这两人真不愧是母子。

“坐下吧，昨天你发邮箱的资料我都看过了。”她稍颔首，示意林可意坐过来，“你可以开始了。”

林可意怔了一秒，立刻调整状态，把预先打印好的纸稿递过去，架起平板，点对点娓娓道来。

她谨记韩绍的提醒，尽量省略无效表述，偶尔停顿，悄悄观察何慕秦的表情，心底自觉调整节奏和侧重，一场汇报有问有答，倒也算不上困难，她原本紧张的心情也逐渐缓和。

在她回答完何慕秦那个总结性的问题后，屋里陷入一阵静默，她喉间轻咽，因长时间说话变得隐隐发痒。

何慕秦转眸看着她，那双与韩绍格外肖似的眼睛令她产生一瞬错觉。

“先喝点水吧。”她稍莞尔，将那杯迟迟未动的花茶倒进垃圾桶，又重新给她满了杯。

林可意受宠若惊，忙双手捧稳，轻声：“谢谢何董，麻烦你啦。”

“你好像有点怕我？”何慕秦说话也很直接。

林可意一口茶刚含进嘴里，差点被呛到，她忙咽下，摇摇头：“不是的，因为第一次跟您汇报工作，会有点紧张，怕自己没做好辜负韩总信任。”

她哪敢承认是因为韩绍事先警告，让她先入为主。

何慕秦扬声：“韩绍是不是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她一噎，心虚不已：“没有呀……”

何慕秦表情稍敛，落在她脸上的眼神意味深长，她倒没再与她纠缠这个无聊的话题，和善地笑了笑：“行了，项目情况我大概了解，今天辛苦你来一趟。”

她收起林可意交来的资料，伸手松了松胳膊，“你的思路很清晰，总结要点到位，听你汇报心情不烦躁，我喜欢。”

林可意猝不及防被她夸了一嘴，不由大感意外，又惊又喜地看着何慕秦笑起来：“谢谢何董！”

“谢谢不要钱啊？”她笑盈盈地看着林可意，轻叹一声，“差不多够钟吃午饭，走吧，我带你去餐厅，这里的茶点做得还不错。”

她根本没有给林可意推拒的机会，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好……那，谢谢何董。”她说完，又是一怔，自己也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何慕秦眉眼带笑，没再调侃她。

或许是同性相吸，林可意虽是第一次跟她同台吃饭，可心态轻松许多，没那样拘束。

何慕秦跟她聊了些闲话，问她老家在哪，又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不容易，虽聊的是些个人话题，可尺度刚好，左右也不过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她没觉得不舒服。

两人吃过午饭，何慕秦把她送到大堂，还说会尽快将基金会的决定转告项目组，让她放心。

林可意默默觉得何慕秦对她很客气，根本不像韩绍所说那样严肃不近人情。

她只想许是长辈给韩绍面子，并没多心，与何慕秦道别后坐车回了市区。

何慕秦刚踏进办公室的门，手机响铃，她瞥了眼，唇边闪过一丝淡笑。

“人刚走就急着给我打电话，担心我吃了她？”她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揶揄儿子的机会。

韩绍在电话那头颇感无语，沉默片刻，才沉声道：“我没你那么无聊。”

他不待老妈继续调侃，接着问：“宋教授特地打电话问我进展，估计琥珀游戏那边也有压力。”

何慕秦稍正色，收了玩心，慢悠悠地走到玻璃前，盯着不远处的湖面沉默半晌。

她语气稍冷：“宋韦到底拿了多少好处？这次这么积极。”

韩绍：“你如果介意，我们可以现在叫停。”

她沉下心思，静静考虑了一会儿，“你拿主意，这件事情我不干预太多，只负责监督执行。”

“项目不错，值得投资。”韩绍言简意赅，并没正面回答。

“OK。”何慕秦也很爽快。

眼看着对面要收线，她又笑盈盈地拦了一句：“哎，你今日派来的那个妹妹仔不错啊。又乖又靓女，性格不错，看起来也聪明，重点是跟我聊得来。”

韩绍一声不吭，懒得跟她斗嘴。

“你多叫她来找我，哦对了，她会打高尔夫么？不会也没事，可以现学，留出时间陪我下场就行。”

“这么可爱的靓妹就别跟着你了，天天冷着张脸，带坏小姑娘。”

何慕秦又开始念念叨叨。

韩绍低叹一声，忍无可忍：“她工作很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