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东西堆在御书房,眼不见心却烦。
萧钰咬着笔杆子,刚想差冯顺把魏霜喊进宫来,养心殿门口就出现了一道身着绛紫色蟒袍的人影。
萧钰眼前一亮,龙颜小不悦地拍了下桌:“大胆,见朕为何不跪。”
魏霜迈过门槛的脚步微顿,他进宫,本意就是来求和,听从友人支的招来哄一哄这位被自己不慎冒犯到的小皇帝,于是他极为顺从地跪下俯身:“臣叩见陛下。”
萧钰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把装出来的小发雷霆收了回去,摆手让魏霜起身:“起来吧。”
魏霜继续往里走,才走没两步,萧钰又嗅到了魏霜身上重新变得正常,甚至有些欢欣过头的酒香。
心情这般好?那岂不是正好帮朕批奏折!
萧钰遂装模作样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魏霜身前严肃道:“不知皇叔进宫所谓何事?”
靠近后,魏霜身上欢欣过头的酒香瞬间收敛,萧钰不大满意地垂下眼。
嫌弃朕?
“臣来同陛下请罪,以及……”面对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年轻帝王,魏霜颇有作为长者的气度,他抓过萧钰的手腕,把一直捏在袖中的玉雕快速塞进萧钰手中,“赔礼。”
入手冰凉温润,萧钰一惊,警惕地后退两步,下意识收回手,一甩袖子,却看见手腕上被挂了一个精致的虎形玉坠,栩栩如生的白虎抱球嬉戏,双眸沁着两点黄翡,唯一不足,便是神态不够威严。
但很显然,无论从胚子还是雕工上看,魏霜递来的这块玉雕都费尽了心思。
所以,魏霜同朕冷战的这俩天,并非气性大不肯见自己,而是在费尽心思找同朕匹配的玉料赶制赔礼。
萧钰捏紧手腕上挂着的玉坠,眼珠子一转,沉下小脸:“魏霜,你这是公然行贿。”
“陛下喜欢那就贿赂得值,臣本也不是贤臣。”见萧钰喜欢,魏霜从进殿起就绷紧的面颊稍稍放松下来,敛得很好的信香也溢出些许飘到萧钰身前。
信香很有自己想法地往萧钰身上乱飘,魏霜反应过来再想将酒香收回来却也晚了,萧钰已经逐着酒香走了过来。
“朕是皇帝,宫里什么没见过,才不喜欢。”萧钰这么说着,摊开手把挂着金色绳索的玉雕递回去,点头示意魏霜蹲下帮自己佩到腰上,“给朕戴上吧。”
“臣领命。”
魏霜携着满身酒香靠近,扑鼻的酒香芳甜缱倦,萧钰感觉身体又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像是被魏霜的信香影响出了前俩天服下秘药时的不良反应。
但幸好只有双臂和胸口在微微发烫,萧钰站直身,调整好乱掉的呼吸,定神后转移注意力问道:“既是贿赂给朕的礼,首选龙形才是,为何是虎?”
魏霜系绳的手一紧,被牵扯到腰带的萧钰不住踉跄身形,不得不往魏霜怀里走了两步,他刚要恼怒,就听见魏霜冷冽清爽的嗓音至下而上升起。
“臣无意瞥见陛下枕边摆着一虎偶,就猜测陛下或许偏好山君,既是陛下心爱之物,臣寻来送,至少不会再惹怒圣意。”魏霜已然把白虎吊坠戴在萧钰腰间,他站起身,往后两步微微屈身,比萧钰高出一个半头的身形压迫感十足。
“擅自揣度圣意也是大罪。”萧钰瞧见魏霜魁梧的模样就来气,他拍了拍袖口不依不饶。
“……臣知罪。”魏霜又把身子伏得更低了些。
才两日不见,魏霜仿佛变了个人,不反抗也不生气,萧钰反而没了挑逗的心思,他又踱回桌前,拿出从御书房打包回来的几页请安折,对准魏霜一扔。
图穷匕见。
“那朕就罚皇叔去御书房帮朕处理政务吧。”
下意识接住奏折的魏霜一愣:“……?”
萧钰不顾魏霜僵在原地,扯着脖子往内室一喊:“冯顺——”
“诶!老奴在!”冯顺恭恭敬敬地从内室走出来,高举过头顶的盘中乘放着一枚方方正正的物件。
定睛一看,竟是一方九龙盘旋的玉玺!
“朕侥幸得皇叔相助才登上皇位,在宫外不学无术惯了,看不懂那些送往御书房的折子,父皇既让皇叔辅佐朕,皇叔该多出力才是。”萧钰笑吟吟地双手托腮,眼神示意冯顺将玉玺往魏霜身前送,“皇叔既已因父皇而尊为摄政王,那朕就将玉玺送与皇叔保管,朕今后就不往御书房去了。”
冯顺前俩日劝得有理,无论魏霜在自己身上求权还是求名,现在大家都根基未稳,魏霜必然不能对自己轻举妄动。
魏霜摄政王的身份足以他在朝中权势滔天,但魏霜若是想长久保住权势,就必然要让新帝好好活着,这样,摄政王才有时间继续往朝中塞亲信,布密网。
但若摄政王不求身后名,几十万大军在握,杀了自己震慑朝堂也只需动动指头,无非冠上几年反贼名,待魏氏开枝散叶,大梁改名换姓,他魏霜就成了开国皇帝。
玉玺,代表至高的皇权,萧钰无害地看着魏霜,眨了眨眼:“皇叔再不接,冯顺手都要断了。”
“陛下。”从进殿后就任由萧钰胡闹的魏霜突然沉下声。
萧钰被震得一激灵,不由自主正襟危坐。
“玉玺重器,哪怕是臣,也不可托付,您是当今圣上,有的东西需得握稳在手中。”魏霜黑着脸接过冯顺手中的托盘,大步走到萧钰身前,把上方那一尊玉玺塞到萧钰手中。
“皇叔护着朕,那玉玺给皇叔也是一样的。”萧钰勾了勾唇角,抓着魏霜的手不肯放手,他把玉玺的一角放进魏霜掌心。
魏霜使巧劲将玉玺推回,果断抽回手背在身后:“不可。”
“为何?”萧钰心情极好地挑眉,白皙的食指摩挲着玉玺顶上盘旋的九龙,他捏起玉玺放在眼下晃了晃,露出底下刻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您是君,我为臣,礼法不可违,收了陛下的玉玺,魏某打出来的铮铮铁骨就断了。”正在对君王吹胡子瞪眼的遵礼法第一人魏霜,果断拒绝了幼帝的玉玺托付。
“那好吧,朕自己收好。”萧钰命冯顺将玉玺收回暗格,颇为怜惜地把上半身倾到魏霜面前,他伸手勾住魏霜的小指,气哼哼道,“魏霜是朕的恩人,朕才舍不得魏霜断骨。”
“嗯。”魏霜模糊地哼了一声,没避开萧钰的亲昵。
“魏霜。”萧钰又叫了一声。
魏霜头皮一麻,他闭上眼退后两步,收回手放在身前:“陛下请讲。”
“玉玺朕可以自己收,但是御书房那么多奏折,你不帮朕的话,就没有人能帮朕了。”萧钰定定地看着魏霜,眨了眨无辜的金瞳。
听上去,倒像是自己收好玉玺是极委屈的事一般,魏霜心一软。
魏霜:“本也是臣份内事。”
萧钰笑了笑:“太好了魏霜,朕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朕的。”
身侧的酒香不受控制地变得越发地浓郁,像迷失在了深秋的桂花林,萧钰扯住魏霜的袖子,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魏霜,信香。”
随着萧钰一声喊,屋内的乾君信香再一次被骤然收拢,多次在萧钰面前失控,魏霜耳根微微发烫,他背过身走向门口,迎着吹来的北风凛声道:“臣失礼。”
“太医说,朕吃完秘药,闻见乾君信香会出现易感期的热潮。”萧钰也站到风口,顿了顿。
魏霜周身的信香再次震荡。
“不过只有服下秘药的一天内会这样,现在朕已经没事了。”萧钰不急不缓再度开口,他紧皱眉头疑惑道,“朕分化后,信香也会时常不稳吗?”
“……能控制,只是臣前日起,便处在了易感期,陛下不必担心,臣已服过抑息丸。”魏霜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原来如此,那魏霜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御书房吧。”萧钰点头,格外体贴地关心道。
“无妨,乾君的易感期并非大事,只要别撞见坤者信香,不服药也能抑住。”魏霜硬着头皮继续圆谎。
魏霜很不如萧钰意地立马转进了御书房,堆成小屋的请安折尚未来得及拆迁,感受到魏霜的视线,萧钰低下头整理下摆。
“你先在这里看着,朕去御膳房看看点心。”萧钰一见满桌脏东西,头疾不可避免地再度复发,他刚往门边迈出一小步,就被魏霜拽住命脉。
“陛下,臣不宜全权代理政务,您需在一旁观瞻。”魏霜再度冷下声。
萧钰试图故技重施,垂眸喊了一声:“魏霜。”
“臣明日会送左相给陛下选的太傅入宫。”魏霜巍然不动。
“啊?太傅?”萧钰瞳孔微微地震,“不是魏霜辅佐朕就好了吗?”
然后朕负责吃喝玩乐,魏霜负责勤勉让朕看上去没那么昏庸。
“先帝钦定臣为摄政王,命左相,右相同臣一并辅佐陛下。”魏霜小心翼翼避开萧钰搭建的请安折小屋,从乱七八糟的奏折堆里抽出一份翻开。
……又冒出两个不认识的辅政大臣,萧钰满面凝重。
“朕想让魏霜教。”萧钰扯了扯魏霜的袖口。
“嗯,臣也会教陛下骑射。”
也就是说,除了骑射,还有别的。
成了皇帝还要重新捡起繁重的学业,萧钰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不行,朕今日非要偷偷溜回养心殿完成被侵扰的午休!
[求你了]不行了陛下这个萌[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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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