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坐靠在龙榻上,枕头边上摆着只看上去很有年头的老虎布偶,一对绣上去的金瞳和面无表情的萧钰简直一模一样。
魏霜忍不住多看两眼。
萧钰不动声色地把枕头边的布偶藏进被子里。
御医战战兢兢跪在龙榻边,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但诊出了胃疾,已经化在胃里的小小秘药大呼冤枉。
“陛下饮食常年清淡,如今想要进补也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臣给您开些养胃的药膳。”御医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了解过萧钰的情况,此刻诊断起来得心应手。
萧钰脉象并无其他异常,身体内异常的燥热在魏霜收敛好信香后也逐渐平息下来,萧钰捂着胃冷酷道:“朕没有心急,除了摄政王给的,朕昨日不过喝了一小碗汤。”
一口吃不成摄政王,萧钰明白。
他并不是那么着急想超过魏霜。
好吧,现在有点急了。
想到方才魏霜的冒犯,萧钰抿紧唇,手指拨弄着衣襟上垂下的赤红流苏。
“另加三个大肘子。”冯顺补充。
萧钰回神,很不高兴地反驳:“两个半。”
“只吃三……”魏霜瞧见萧钰对冯顺展开的凶狠眼刀,话到嘴边丝滑改口,“只吃了两个半肘子所以饿出毛病了?”
在魏霜的认知中,萧钰这个年纪,娇养在不愁吃穿的皇宫,理应顿顿三大碗白米饭,一天吃四顿。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才吃两个半肘子?
帝王的饮食被苛待成这样,让人不禁怀疑国库是不是空了。
魏霜沉下脸:“我身边亲近些的小厮和陛下年纪相仿,没看住一日就要吃五顿,顿顿三碗冒尖米饭,对肉菜更是风卷残云,陛下的饮食竟被克扣至此,宫中的膳食是谁在管?”
萧钰攥紧被褥震惊。
三……三碗白米饭,还要吃五顿?
魏霜是想撑死自己。
长成魏霜这样果然非常人所为,萧钰欣然放弃。
但萧钰把自己比较的小心思隐藏得很好,他死死盯着魏霜,眉目也一并阴沉下来:“……摄政王连朕的吃食都要过问,未免管得太多了。”
“臣并非插手,只是忧心……”魏霜刚开口,便被萧钰不耐烦地打断了。
“如皇叔所见,朕很好,不过区区胃疾,吃两天药膳便好。”久病成医,萧钰很清楚胃疾的反应,身上没来由的热潮分明就是那药的缘故,要么那药御医诊不出来,要么御医是魏霜的人,萧钰暗暗咬牙,冷脸下逐客令,“朕既无事,冯顺,送皇叔出宫。”
眼见屋内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冯顺急忙站出来打圆场:“王爷您听老奴一句话,陛下正在气头上,您改日再来。”
“臣告辞。”魏霜还想说些什么,但移过眼看清龙榻上萧钰的苍白面容后,他顺着冯顺递来的台阶,面色不大好看地行礼告退。
奏出养心殿,魏霜将手搭上冯顺的肩:“公公照顾好陛下,有什么事遣人来将军府。”
冯顺肩膀沉重地一坍,汗流浃背地点头称是。
诊断结束,冯顺送走魏霜后又回,御医写下药膳的方子收拾药箱正欲一齐告退,萧钰掀开帘帐,伸手拽住御医搭在龙榻边上的袖袍。
“你且留下。”萧钰又看向冯顺,“把李太医和张太医也分别请来。”
李太医和张太医是萧钰养在宫外的时候,定期来帮萧钰调理身子的两位大夫。
替不受宠的皇子号脉调理身体,既没油水又没功劳,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但张李两位太医却是风雨无阻地来。
两位太医唯一苦恼的,便只有萧钰时常不听医嘱。
“陛下老毛病又犯了,让咱家请李太医过去。”冯顺笑眯眯迎上去。
“公公稍候,我拿上药箱。”李太医放下手中的脉案,神情一凛,拿起桌边的药箱匆匆转出来。
李太医跟着冯顺身后的小太监进入养心殿,内室里萧钰虚弱地咳了两声,李太医一掀下摆跨进内室,跪在地上请安行礼。
萧钰朝李太医展颜一笑道:“朕今早吃错了东西,腹痛身燥,难受得很。”
李太医简单把脉后,同样只诊出胃疾。
没一会,张太医也进了内室。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同样的嘱托。
萧钰烦躁地一摔被子,问道:“朕听说太医院有一秘药,可确保朕分化为乾君。”
张太医恍然大悟道:“确有此药,不过陛下若要取用,恐怕得等上十来日,太医院暂时没有现成的秘药,得现调。”
“真有……”萧钰一怔,猛然抬头,他收住眼底的讶异,温声问道,“朕的身体用了可会有何不适?”
“陛下幼时落下的病根,服下秘药后若顺利分化为乾君,反倒会好转,乾君势强,能将陛下的寒疾压一压。”张太医突然想到萧钰身边现在多了个同为乾君的魏霜,又补充道,“陛下切忌空腹服用,以及服用过秘药后,一天内如果接触其他乾君的信香,会产生类似易感期的热潮,但并非真的易感期,只是药起效排异了而已,无须担心。”
萧钰:“……这样啊,那给朕备一颗吧,要多久?”
张太医:“也就半月。”
“朕知道了,张爱卿退下吧。”萧钰顿了顿,朝冯顺又道,“茶凉了,让其他两位也回去吧。”
冯顺:“诺。”
三位太医聚首,张太医满脸疑惑地看着在偏殿喝茶的两位同僚。
李太医幸灾乐祸感慨:“张兄果不其然也被赐茶了。”
“不喝啦,陛下请三位太医回太医院。”冯顺笑吟吟将三位太医送出养心殿。
被打断的困意重新袭来,萧钰想起太医的叮嘱,勉强捏起床头柜子上的一块桂花状点心。
半月,只需半月,自己拿到秘药,是非曲直就可见分晓。
萧钰捏着被子懊恼片刻,嚼着点心揉了揉酸胀的腮帮子,又想起那阵让人胆颤的凌冽酒香。
一撇嘴。
哪怕真是误会,那也是魏霜罪有应得,今日敢迫朕咽下无害的秘药,明日就敢逼朕自戕。
萧钰很不悦地把掩在被褥下的玩偶抱入怀中。
——
在宫内对着冯顺骂了两日魏霜的萧钰迟迟没等来毒发,终于气消了。
大典后的三日休沐只剩最后一日,萧钰好奇地转进御书房,然后不小心看见了御书房内堆满的折子,一个脑袋顿时疼成俩个大。
“……这些都要朕批吗?”萧钰不敢置信地看着桌上不知不觉堆满的奏折,除了寥寥几份请安帖,萧钰基本看不懂。
冯顺在一旁赔笑:“按理说,是该陛下处理。”
“那不按理呢?”萧钰机灵地抓住了回旋余地,“朕都没学过。”
这不耽误事吗?
“不按理的那位正在家中自省呢。”冯顺说。
“……还没省好吗?都两天了。”萧钰把脑袋瘫在桌上。
“陛下没下令召见,王爷他不敢入宫啊。”冯顺见自家主子主动放下同那位杀神的恩怨,高兴得差点挤出几滴泪。
在冯顺看来,萧钰已经是性格极好的主子,但萧钰至小越忍让就越受欺负的成长环境,让萧钰只要和人结下梁子,就会想方设法报复回去。前俩日魏霜先惹了这位主子,冯顺整日担惊受怕,生怕萧钰气不过冲动报复,然后那位传言中的杀神一生气就把萧钰带自己都一块咔擦了。
现在萧钰气消,那就是顶顶大的好事!
“朕看他就是气性大,逼朕吃药那天也不见他顾着顾那,这会知道礼数了。”萧钰努了努嘴,认命地抽出一道请安折子,批红后,默默把请安折子当建材垒在桌边,“还要朕去求他不成?”
“那自是使不得,陛下九五至尊,哪能向个逆贼低头。”冯顺很有灵性地顺着萧钰的话说。
萧钰皱紧眉:“冯顺,你昨日还劝朕……”
“陛下如今已是天子,现在虽然握不着实权,但却是安全的,摄政王就算能越过您代行职权,但若没有陛下定心,朝中就乱了,老奴窝囊惯了,就喜欢安稳日子,说句难听话,您只要向摄政王低个头维持现状,摄政王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护住陛下。”萧钰学着冯顺的语气一字不变地复述出来。
“诶呦,咱家是个没见识的,陛下就莫要消遣老奴啦。”冯顺笑着给萧钰奉上一盏加了牛乳的奶茶,“消气了就把摄政王召回来干活吧。”
“哼,朕得再想想。”萧钰批着请安奏折,越写越顺手,没一会就如入无人之境,感觉自己能独立处置好剩下一堆看不懂的折子。
奈何。
请安折子也多到让萧钰惊愕的地步,萧钰写得手腕酸痛,一扔毛笔,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奏折间继续搭建高楼。
一搭,就搭到了午膳时间。
理直气壮摸鱼一上午的萧钰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脑袋从奏折小屋里移出来伸了个懒腰,他欣赏着自己的佳作,站起身拍拍手准备回养心殿午休。
吃饱饭,萧钰刚躺上龙床,一闭眼脑子里又浮现出满满一桌子的奏折。
萧钰黑着脸坐起身,感觉是自己闭眼的姿势不对。
再躺,重新闭眼。
还是那堆熟悉的奏折。
宫里有脏东西!!!
[狗头]陛下喊魏霜的几种方式。
高兴时喊魏霜
不怎么高兴且阴阳怪气时喊皇叔
特别生气就只剩摄政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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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