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钰扒在甬道口,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个遍,发自肺腑道:“你看起来要死了。”
对方垂头,散乱头发遮去脸上“囚”字。
“你方才还说我尽是生门。”
虞钰一脸认真:“刚刚你躺着,我瞧不清你的模样。现在猛得一看见,嗯,确实不怎么健康,。”
男人一听,哂笑一声,随即失了力气,就这么直挺挺地躺下去,好似尸体滑入棺材里。
芳团终于回过神来,她害怕走上前来,轻扯虞钰衣领:“陛下,早些回去吧,娘娘待会儿等急了。”
“好吧。”
虞钰点头,手却抬起,指向甬道里好似一滩烂泥的男人:“但是要把他带上。”
芳团脸色煞白:“陛下,带他做什么?”
虞钰认真道:“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去。”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先一步拒绝。
他语调毫无起伏,就像他的胸口。
他说:“要找乐子去找旁人,我不是你们用来取乐的工具。”
虞钰一脸认真:“可你已经被取乐许久了。”
“你!”
对方被噎了一下,不过片刻,所有情绪好似陷入泥沼,激不起一个泡泡。
芳团见状,也跟着劝:“陛下,算了吧,我们才来姜府便问着姜大人要人,不合情理。”
“为什么?”虞钰反问。
“没有为什么,总归不太好。”
芳团支支吾吾,没有将话说清楚。
虞钰微微一笑,这其中缘由,芳团也不敢说清楚。
罢了。
“走吧。”
虞钰耸耸肩,没有被拒绝的苦恼。她拢紧厚披风,先一步往前,“你且躺着吧,希望你不会死得太快。”
扔给对方一句话后,同芳团一起,回到会客厅。
虞钰回来之时,几位已经将事情谈妥。他们各坐一方,端着茶盏,慢慢品茗。见虞钰出现,纷纷放下茶盏,露出差不多的笑容。
动作如出一辙,好似提前商量好一般。
虞钰挂着纯真笑容,脱去厚披风,走进满是暖意的隔间,“皇祖母,姜府好大啊,可累坏我了。”
她自然而然坐到姜倾旁边,朝着姜倾说自己究竟遇见了什么。
姜倾面带慈祥笑意,荷心在虞钰坐下之时,便为虞钰倒好茶,现在由姜倾推至虞钰面前,“喝两口水,别渴着。”
虞钰如水牛般饮水,喝完整杯茶,才觉得口舌之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比她平日所喝,要好上不少。
她将空茶杯放在桌面上,荷心立即添茶。
虞钰却不再喝,而是探着脑袋左右打量。
“钰儿在找什么?”姜太后见虞钰模样,下意识地询问。
虞钰道:“大哥呢?哦,他让我叫他安王。方才我还在院子里瞧见他,怎么现在没看见?”
“安王?”姜倾视线微顿,随即看向姜韬。
姜韬捋了捋胡子,缓缓笑:“他来这里拜访了一下,见我们有事相商,很快就离开。”
虞钰闻言,咧嘴笑:“那他有没有提我的事情?”
“这……”屋内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回答。
虞钰见此,面色一垮:“好哇,原来他刚刚说的话都是在哄我。”
她双手抱臂,动作十足的孩子气:“气死我了,我要给他安一个欺君之罪!!”
“嘶——这可使不得!”
姜韬差点将自己胡子揪断,顾不上喊疼,便开始求情。
“不知道少霜是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生气?”他苦哈哈地拱手,朝着虞钰这个小娃娃行礼:“陛下不妨说来听听,倘若少霜当真欺瞒陛下,陛下再惩治少霜也不迟。”
少霜,虞熙的字。
还挺好听。
虞钰脑海里短暂冒出这个念头,随即正色:“他答应了我,会请求您收我为学生,一起上课。怎么他提都不曾提起,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
姜韬作恍然大悟状,“哦,这是陛下错怪了少霜。”
“怎么说?”
“少霜方才拜访之时,本想和下官私下说两句话,但下官拒绝了少霜提议。”他满脸堆笑,模样真挚:“想来就是那会儿,想要提陛下所说之事。”
这一番说辞,堪称天衣无缝。
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嘴巴长在他们身上,虞钰又不在场,现在,也只能听他们青口白牙地说。
虞钰笑起来:“当真?安王没有骗我?”
她接受了这个说辞。
姜韬微不可见地松一口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少霜怎会食言?”
虞钰满意点头,她歪头,笑吟吟问姜韬:“那二舅爷,我以后就是你学生了?”
气氛陡然凝滞。
刚刚还松了一口气的姜韬,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他眼珠子凝滞片刻,缓缓叹气:“陛下天资聪颖,能够收陛下做学生,是微臣之荣幸。”
虞钰笑着,没有搭话,在等姜韬下一句。
果不其然,姜韬道:“只可惜微臣年迈体衰,自收下少霜后便允诺,少霜便是微臣关门弟子,伺候——”他摇摇头,神色可惜:“不会再多收学生。”
虞钰闻言,露出失望神色。
她泄气般坐回姜倾身边,抓住姜倾衣袖,带着几分委屈。
“皇祖母,是不是钰儿太笨了?怎么江子不愿意收我当学生,二舅公也不愿意收我当学生?”她垂着脑袋,像是一只斗败的鹌鹑:“我是块烫手山芋吗?”
“怎么会?”
哪怕事实如此,姜倾也不会附和虞钰。
她轻拍虞钰后背,安抚道:“江子不收你,因着江子顽固古板,脑子似木头,泥古不化。”
“那二舅公为什么不收我?”虞钰问。
“嗯……你二舅公,一来年龄确实大了。今年一过,你二舅公便要五十。现又任户部尚书,朝廷工作繁多,难以分心教导你。”姜倾为自己二哥,找了个还算听得过去的理由。
虞钰依旧闷闷不乐:“没有人愿意收我当学生。”
“事不过三,第三个人,一定会愿意收你的。”姜倾安慰。
虞钰撇嘴。
她无精打采,也不作答。
此番模样,姜倾看了,狠狠瞪姜韬一眼,眼神之中分明在责怪姜韬。
如此护犊子的模样,叫姜韬和姜威诧异不已——这孩子,究竟和姜倾是什么关系,怎么姜倾如此护着她?
之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再度翻涌,他们疑窦丛生,方才却没有想起来询问,现下已经是失了时机,只能等下次再见面。
如今之急,是把这来路不明的小皇帝哄好。
“陛下,微臣确实年迈不堪重用,但微臣知晓,有一人胸怀大才,学富五车,文章举世。”姜韬眼珠子一转,连忙哄人,“可以说,现任百官之中,能与之相抗衡的,不过五人。”
虞钰听见还有意外收获,缓缓抬头,盯着姜韬。
“二舅公,你是在哄小孩吧?”
姜韬闻言笑起来,现在他不是在哄小孩,是在做什么?
他笑眯眯地说:“微臣要是有欺瞒,天打雷劈。”
这话说得,叫在场所有人都来了兴趣。
姜太后轻拍虞钰后背,嘴上问:“是谁?现任什么官职?”
姜威虽然对这些不怎么感冒,但是听姜韬如此保证,也来了兴趣,认真聆听。
姜韬笑起来。
“此人乃清晟十年的进士,殿试第一的状元郎广济、广润生是也。”
姜威立即泄气:“不过是状元郎,当朝为官的,最不缺的便是状元郎,没什么稀奇。”
虞钰嘴巴一瘪,委屈巴巴。
姜倾也跟着点头:“广济这名字哀家也觉得耳生,好似没有这号人一般?”她狐疑不已:“莫非现在为止,对方还在翰林院当编修,未混得个一官半职?”
虞钰作势要哭。
“嗳嗳嗳,陛下莫急,广济虽然是状元郎,却不是普通状元郎。”姜韬急忙安抚。
姜倾问:“有何不一般?”
姜韬笑起来:“他中举那一届,人才辈出。探花郎乃王适,现在工部任五品郎中,江子门生,从开蒙便带在身边,受教无数。最初所有人,都默认他会是为状元郎,谁知半路杀出个广润生,力压其弟子,出尽风头。”
他一双狐狸眼笑弯,此时不停捋胡须,心情极好。
“广润生乃寒门学子,据说家庭艰苦,父母早丧,白天种地晚上看书。这种情况下,他稳稳当当压了江子学生一头,你说此人,是普通状元?”
姜倾听了,缓缓点头:“如此人才,确实不俗。”
她追问:“可哀家怎么未曾听过他的消息?”
姜韬狐狸眼眯起,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娘娘有所不知,广润生为人刚直强硬,对于看不过眼的事情不吝赐教。考上状元郎没多久,便将江子得罪,不及一个月,几十封弹劾折子压在先帝案前。”
“他被弹劾离京?”姜倾问。
“正是。”
“现在何处?”
“在巴蜀的某一个县,当小小主簿。”姜韬叹息:“如此人才,却不得重用,当真可惜。”
姜倾深思:“倘若情况属实,确实可以调入京中。”
姜韬笑眯眯,视线落在虞钰身上:“陛下看,这个老师怎么样?”
虞钰歪脑袋,“二舅公,你不会是不想收我当学生,随便编了个人来糊弄我吧?”
她撇嘴,干脆利落。
“我不要!”
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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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