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换了一边继续抖腿,仿佛抖着就能掩饰她声音中的小颤动一样,压低声音道:“你有注意到最近有很多连载中的作者停更了吧?”
芦慈从初中开始就是摘星网忠实读者,一年前才开始自己写文,现在仍然每天在摘星网追更一些喜欢的文。她想起自己追更的文中,最近确实有两位作者挂了请假条,预定的回归日期到了,仍然没有更新。于是点头道:“有注意到。”
柒月道:“我刚开始也以为只是作者自己弃坑了。直到一周前,我上陈耳家找他,他父母开的门。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见人,窗帘拉得紧紧的,蜷在床上瑟瑟发抖。他父母说,两周前就这样了。他抱着头,嘴里喃喃地反复念叨,书灵界,书灵界,他们被害了,被害了……”
一丝恐惧涌上芦慈心头,道:“被害了?进了书灵界就会被杀吗?那陈耳是怎么出来的?”
柒月摊开手:“他那种状态,没办法问到更多的信息。”
白鹭又往纸上记了不少东西才搁下笔,之后将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提起来,那纸张粗糙泛黄,搁现代用作厕纸都嫌太糙。白鹭对着光吹干转弯,仔细叠好,塞进怀里。
芦慈十分佩服她在遭遇这样的变故时,仍能保持泰然自若,以前倒不知道她的毛笔小楷写得如此之好。
白鹭抬起眼皮,镇定地说:“所谓书灵,是小说中塑造的一些人物意识觉醒,逃到了现实世界。灵力高强的书灵,有办法将人类拉进他精心构造的书灵界。”
芦慈脑海中冒出昨晚遇到的少年,长相怪异,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看来很可能就是什么书灵。芦慈往后靠上椅背,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嘴唇微嘟,下巴处皱起一块,眼神略微往上,盯着某一处虚空。
这是个习惯性的思考动作,当芦慈大脑飞速运转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进一个虚空。她犹疑地问:“可是文秀不是被出租车撞的吗?跟你们口中的书灵界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这么猜测,一看到这个新闻,就有点担心,熟识的作者打了一圈电话,只有你没接,所以急着赶过来看看。哪知……”柒月收住了话头,这时再说倒霉埋怨的话,也于事无补,“不知道这次是哪个书灵想拉谁进来?”
她的眼神从芦慈溜到白鹭,又溜回芦慈。
芦慈道 :“也有可能是要拉你进来,我和白鹭姐是配角。”
柒月摆手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拉人进来的书灵都心怀怨恨,拉作者进来报复还可以理解。我一个小编辑,拉我进来做什么?”
芦慈道:“书灵为什么要报复作者?”
柒月道:“肯定嫌作者把他们塑造得太烂呗。”
“啊?”芦慈的下巴嘟起更好了,她只写过一本长篇,心中快速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哪个人物塑造得特别烂。
“不用想了。”白鹭语气笃定,“这个书灵,想拉的一定是鸬鹚。”
柒月问:“为什么?”
其实芦慈也隐隐觉得是这样,果然,只听白鹭继续说道:“首先,我们是在鸬鹚的书房被拉进来的,不会有谁能提前预料到我们会去芦慈家;其次,你看看我们的衣服,我和你穿得相似,丫鬟打扮,鸬鹚的衣服明显是小姐装扮。拥有高强法力,能拉人进书灵界的,应该不会是什么丫鬟类的人物吧?”
“等等,等等。”芦慈收回目光,望向白鹭,“你的意思是说,书灵拉人进来,会变成她自己?”
芦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饰打扮,翠绿纱裙,果然更为华丽一些。正想去铜镜前照照,忽然听得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一个焦急的声音:“姐,姐,开门,快开门。”
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小男孩儿。
三人交换眼神,同时站起,这时三人才注意到,芦慈矮得惊人,居然只到柒月和白鹭的胸口,不免同时又是一怔。
“咚咚咚,咚咚咚。”男孩的耐心正在迅速耗尽,尾音颤动,带上了哭腔:“姐,你快帮我看下啾啾,快开门。”
三人面面相觑,再不作声,这男孩怕是要踹门了。
芦慈只得捏着嗓子回应:“来了。”
柒月压低声音道:“你干嘛要尖着嗓子回答?”
芦慈没理她,清了清嗓子,径自走到门口取下门闩,不等她开门,一个身着深绿长袍,身量和她一般高的男孩撞了进来。
这男孩起码有十二三岁了,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乌黑透亮,此时因为心急,瞳孔微张,直愣愣地盯着芦慈:“姐,啾啾流血了,你快帮它看看。”
芦慈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鹦鹉。
男孩一手牵开它的翅膀,它飞羽齐根断了五根,此时正在渗血,半边羽毛都染了红,
此时它耷拉着眼皮,一副虚弱无助,随时要挂的状态。
男孩道:“胖桔干的,姐,对不起……”
芦慈嘴唇微张,一脸茫然,这男孩是谁?她分明是顶的自己的脸,为什么他毫不觉得异常?
她应该会医鸟这项技术吗?
她没养过鸟啊,别说养鸟了,除了一年前捡的因为争夺配偶被打到半残的流浪猫小白,芦慈没有养过别的任何宠物,芦子夜不允许她养。
当前这情况,不管是穿越还是进书灵界,按国际惯例不是应该有个系统吗?她的系统呢?不发布个任务这游戏该怎么玩?
而且她不是应该获得原主记忆吗?
“小姐别是傻了吧小姐,药箱里拿绷带,给啾啾止血。”那鹦鹉突然掀起眼皮,扑腾了好的那边翅膀,开口说话,语气里满是不屑的鄙视。
“……”
白鹭眼疾手快,顺着啾啾翅膀指的方向,从墙壁上取下药箱,打开来,恭敬地递到芦慈手边。
芦慈见里面有些瓶瓶罐罐,找了一瓶上面写着“三七粉”的,细细抖在啾啾出血的地方,再从里面拿白色绷带给缠上了。
芦慈从水盆里拧了块湿毛巾,将啾啾羽毛上的血揩拭干净。
男孩松了一口气,爱怜地抚了抚啾啾的背,露出一丝微笑:“恐怕暂时飞不了了。”
他伸出一只食指,蜷着,在啾啾发红的肚皮上蹭蹭,柔声道:“过来。”
啾啾却警惕地往后退了退,越发往芦慈怀里蹭。
男孩失望地道:“好容易混熟了点,这下又不跟我玩了。姐,你再让它跟我玩会好不好?”
男孩扑闪着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求恳地望着芦慈。
芦慈心里已经明白这鸟大概是她的,她这弟弟借了鸟去玩,却伤了鸟的翅膀。于是她抚着啾啾,试探着道:“它这会儿受惊了,要不,让它休息会?”
“小姐你靠点谱行吗?啾啾不仅受惊,还受伤了,啾啾才不要跟熊孩子玩。”
“……”芦慈把握不准,这鸟的智商是不是高得太超过了……
这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芦慈眼见男孩眼中的星光慢慢黯淡下去。
他耷拉下脑袋,嗫嚅着说:“那好吧,我先走了……”
这么通情达理的孩子,绝不是啾啾说的什么熊孩子,芦慈看着他失落的背影一步步往外挪,心有不忍,忍不住出声道:“你能照顾好它吗?”
男孩立马转身,喜笑颜开:“能!”
芦慈将啾啾递过去。
啾啾立马尖声大叫:“小姐你不是圣母吗小姐?你为了讨好你二叔家的熊堂弟,就不顾啾啾的死活,你可真厉害啊,你可真能耐啊小姐。”
“……”芦慈哭笑不得,问男孩:“它一直这么嚣张吗?”
男孩娇憨地点点头:“一直。”
这男孩如此喜欢一只鸟嘴如此歹毒的鹦鹉,也是让人挺纳闷的。
“那你把它带走吧,”芦慈毫不犹豫地将啾啾塞在了男孩怀里:“最好别还回来了。”
“小姐你会后悔的小姐,小姐你不是在找系统吗小姐?”
芦慈一愣,与白鹭和柒月对视了一眼,莫非这傻鸟是系统?这也太……智障了……
芦慈咽了口唾沫,只得将啾啾接了回来,对男孩道:“啾啾这翅膀还得换几回药,要不,还是等它好点再跟你玩吧。”
柒月在男孩身后插上了门闩。
芦慈将啾啾放在桌上,三人围站在桌边,表情凝重、面色沉郁地思索从何开始审问一只鹦鹉。
半晌,芦慈犹疑地开了口:“你是……系统?”
“咋可能,小姐你的脑子呢小姐?”啾啾抖抖羽毛,一边吐口水梳理浸湿的羽毛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见过鹦鹉当系统的吗小姐?不入流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小姐。”
白鹭不理睬它的废话,单刀直入地问:“但你知道系统的存在,你到底是谁?”
“哪有什么系统啊,胡诌的你也信?”啾啾一脸看智障的表情,“啾啾也是被拉进来的行吗?我等得花儿都谢了就等来这么一群智障。”
啾啾最后这句话实在是有太多可问的了,一只鹦鹉被拉进书灵界是什么意思?它“等得花儿都谢了”又是什么意思?它在等她们?
可是啾啾说完这句便一百八十度扭头,将头藏在翅膀下专心致志地梳理羽毛,无论她们再问什么问题,它都充耳不闻,不再搭理她们。
柒月磨着后槽牙道:“我还没吃过烤鹦鹉呢。”
白鹭从啾啾身上收回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芦慈一番,道:“鸬鹚,你有塑造过比较矮,”看芦慈现在的样子不超过一米四,补充道,“相当矮的女性角色吗?”
芦慈脱口道:“没有啊。”
柒月热切地望着她:“再想想,好好想想。”
芦慈思索了下,道:“抱歉,但真的没有。”
她突然很好奇自己现在的尊容,扑到铜镜前照了照,还是她那副脸型柔和,胶原蛋白十足,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铜镜有些浑浊,她靠近了点,摸摸下眼睑,自言自语道:“黑眼圈好重,最近熬夜肝字数太多了。”
白鹭皱眉,不愧是芦慈,这情景还有心思关注黑眼圈,没等她开口,对她们的行动似乎毫不关注,头埋在翅膀下的啾啾已经开喷了:“小姐你靠点谱行不行小姐?什么时候了还在关注黑眼圈!”
芦慈面无表情地对柒月道:“晚上吃烤鹦鹉吗?”
啾啾退开两步,偏头用一只眼睛瞅着芦慈:“你还想知道这是哪里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