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川怔了一下。
他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记忆中小时候也有一个玩得挺好的表弟。他们一起玩玩具,捉迷藏,拆模型,也会抢东西,追逐打闹,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各自也要兼顾学业,基本只有家族聚会才能见上一面,见到以后也会调侃聊聊天,不会太疏远,但终究不如小时候那般亲密了。
但是黎恩和他这个哥哥,看起来非常亲密,通常人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任性宣泄自己的情绪。
亲密到他都有些嫉妒了。
陈乐川猛喝一口冰可乐,让自己清醒一点,怎么连人家哥哥都嫉妒,不就是感情好一点的兄弟吗?
不过黎恩说他哥哥总是惹他生气……陈乐川想破头也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舍得惹黎恩生气,也许那个哥哥脾气比较暴躁……?但是一直不停打电话又需要极大的耐心,暴躁的人估计看别人不接电话早不打了。
他想不通,索性先不再想了。只要以后跟黎恩熟悉得更多,肯定会有见到他哥哥的那一天吧。
黎恩相关的一切总是这么神秘,挑动着他探究、接近的心。他已经知道他不是自己先前想象中柔弱,易碎,需要保护的人,但每次看到他,还是忍不住很想保护他,与他亲近一点。
比如现在,虽然青年说话的语气很轻很安静,但陈乐川总觉得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吃完饭,陈乐川说带黎恩去买巧克力牛奶,黎恩答应了。
他们走到那辆银绿跑车面前,黎恩突然说:“陈乐川,要不你来开吧。”
他看出陈乐川对这辆车有兴趣,不过也正常,没几个男生看到跑车会没兴趣。
陈乐川本来想拒绝,因为他以前没开过跑车,怕给黎恩的车磕碰了。
黎恩直接坐上副驾,恹恹地说:“我累了,不想开车。”
看他似乎是真有点疲态,陈乐川不想让他累着,只能被迫上阵。
他一路开得很慢,非常小心。超跑被开出了龟速,有人估计被挡住了一会儿,加速变道开到和他们平行的方向,对着他们按喇叭,骂了几句脏话,神色很挑衅。
黎恩坐在副驾,冲着按喇叭的人“叭叭叭”地一通按回去。
“别理他,继续,车开近点。”
陈乐川:“……好。”
那辆车不敢跟他们长久对峙,于是先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开走了。
青年还是有点生气地道:“如果是我开的话,肯定会追上去把他逼停,让他道歉才行。”
该说不说,漂亮的青年有时候会不经意显露出一点点嚣张和狂气,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陈乐川让他消消气,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可爱,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熟悉车子后,陈乐川也逐渐上手了,慢慢可以以正常速度行驶在路上。
他们在的地方是比较偏僻的区,陈乐川想带黎恩去尝的那个牌子巧克力牛奶,是只在他们门店才有。
黎恩一路上坐在副驾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还在响,连陈乐川都有点习惯拿那个声音当背景音了。
青年好像被吵得有点不耐烦了,他拿出手机,抓握在手心里,不知道是想把这烦人的根源扔出车外去,还是在用皮肤的紧贴感受那股不停的震动。
他一眼都没有看手机屏幕,但也没有再把它放回口袋,只是拿在手里握着,浓密的眼睫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乐川用余光瞥他的表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空气突然一静。
手机不再震动了。
青年怔了一下。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手机再也没有动静。
青年很用力地咬了一下唇,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很白。
陈乐川感觉不对,连忙把车停在路边。
“恩恩?”
青年浓密的睫毛颤抖地闭了一下。
陈乐川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颤。
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拿过青年的手机,看了一眼。
“是没电了,恩恩。”
这句话让青年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看着他,终于又缓慢地眨了一下。
陈乐川把他搂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拍他的背,用最轻柔的声音道:“真的,我不骗你。”
因为没电而黑屏的手机毫无任何动静,青年静静地看着它。
陈乐川拉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有点冰冷。
“陈乐川,”黎恩道,“我们不去买牛奶了。”
“我得……我得找个地方给手机充电。”
他环顾四周,咬着唇,有些焦躁不安地道。
陈乐川开着车,以跑车该有的速度回到了市区。
他们找了一家咖啡馆,甚至要了一个**性极强的包间。
跟前台借了充电器,黎恩在包间里给手机插上线,没过几分钟,已经关机的手机自动亮起。
黎恩开了机,数据恢复,信号恢复,很快,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一个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陈乐川只稍微瞥到一眼,那居然是个卡通小恶魔头像,这竟然是黎恩哥哥的风格吗?
他看到青年抓着手机,盯着屏幕,面上露出彷徨之色。
“接吧,我去外面等你。”陈乐川说完,就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手机点了接受通话后,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很熟悉的半侧脸,可能因为拨打了太久了,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接电话,所以镜头并没有完全对准那张脸的主人,只能看到直挺的鼻梁,和下巴上青色的胡渣。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能打完?”
熟悉的声音,有点低哑,很疲惫,不知在问谁。
“还需要半个小时,郑先生。”
片刻后,有人用另一种语言回答他。
那人没说话,片刻后,又拿起手机看,这次镜头里露出了他的模样,他也同时看到了屏幕里的青年。
两人视线对上,对方深灰色的瞳孔急剧缩紧,极其快速地扫视了青年两秒,确认他一切无碍后,下一秒,镜头又被挪开,屏幕切换成了语音通话。
“郑骁然!”青年恨恨道:“把视频打开,我要看你的样子!”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分钟。
最后还是舍不得让他生气,点开了视频通话。
只见高大的男人坐在办公室沙发上,衣服罕见地有些皱巴巴的,旁边有个简易的吊瓶,连接着他的手背。
“宝宝……”他看着镜头里的青年,明明只是一天半没有见,却怎么也看不够,心中有着万般情绪,担心,生气,焦急,歉疚,嫉妒……见到他的一瞬间,统统都化作心软,他手指轻轻抚摸屏幕上青年的脸,叹口气,首先选择低下头来:“对不起宝宝,我昨天不该忘记打电话的约定,你生气可以,但是别再不接我电话了,我受不了……”
黎恩用力抿着唇,眉头皱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生病了?为什么要打针?”
郑骁然瞥了一眼旁边的吊瓶,低声哄道:“只是有点累,医生打的营养针,没什么大事的。”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青年却心绪起伏不定,他不知道郑骁然在那边干什么,为什么要去那么久,为什么会那么忙,忙到连和自己打电话都忘记,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本来很生气,气他没有遵守约定,但是郑骁然居然累到需要打针的程度……他刚刚看到那个吊瓶,立刻想到了前阵子生病时的自己,生病打针有多难受他最为清楚。郑骁然一定也很不好过,自己却故意不接他的电话晾了他大半天。
他一直认定自己非常非常喜欢郑骁然,但是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对他很不好,总是那么任性妄为,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包容,如果换做是郑骁然生他的气,绝对不会舍得不接他的电话的。
瞬间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和罪恶感突然涌上心头,淹没了他,让他呼吸急促,有点喘不过气来。
郑骁然察觉到不对劲,凑近盯着他的表情:“宝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黎恩苍白着脸,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担忧地凑近,突然觉得自己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仓皇地往后一躲,手指颤抖地按掉了视频通话。
手机安静一秒,又急切地响了起来。
青年蜷缩在沙发上,盯着震动的手机,这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这一刻他像一个无意中犯了错的无措小孩,非常需要有人帮帮他,但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他很难受,然而想到郑骁然刚刚说受不了他不接电话,又颤抖着抓起手机。
视屏通话重新被接受,郑骁然焦急不已的心稍稍安定,却看到青年那边的画面是一片漆黑。
他用什么东西遮挡住了手机镜头。
郑骁然心一揪,努力稳住情绪,温柔地问:“恩恩,怎么了?为什么要挡住镜头,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那边一阵安静沉默,接着是几声“嗒”“嗒”“嗒”的声音,像是什么大颗的液体砸在手机上。
想象了一下那是什么,郑骁然脸色一变,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郑骁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我没想到……”
一迭声带着哭腔的对不起,郑骁然心疼得整个人都坐不住了。青年因为小时候家里遭遇的变故,对一些事情的情绪特别敏感,但他其实很少流眼泪,除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这些年在他面前哭泣的次数寥寥无几,在自己面前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任性飞扬的,他也爱极了他那个模样,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害得他掉眼泪。
他开始感到后悔,后悔极了。
自从到了x国,为了脱离郑家的计划,也为了早点回去见到青年,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忙,每天休息的时间极少,唯一能放松的时刻,就是和青年的视频通话。他就像是他一切不愉快的特效药,只要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就能百病全消。
昨天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开完又紧急讨论项目进程,好不容易弄到凌晨,也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头疼欲裂,估计是看他脸色太差了,男助理赶紧去找了医生过来。他在一跳一跳的神经痛中,突然想起来,昨天好像忘记跟青年打电话了,心下一慌,赶紧找到手机打了过去。
青年一直没有接电话,管家说他一早就开车出去了,说是跟朋友会面。郑骁然问了一圈,没人知道他是跟哪个朋友见。那是个他不认识的“朋友”。
黎恩有了他不认识的朋友,他们一大早出去玩了,在自己没给他打电话以后。
这些认知像一记记重锤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头痛更加严重,他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盯着手机屏幕上不知道第几次的“正在呼叫”,焦虑烦躁,难以抑制。
正在这时,手机上方出现了一条消息提示,是青年在社交平台发了一张图片。
郑骁然点进去,看到了青年和另一个男人的合照。
出来玩很开心~[比耶]
照片上的黎恩亲密地侧头靠近旁边的人,红润的唇咬着十字项链,挑起上目线看镜头。
就像透过镜头故意地看向了他。
郑骁然感觉自己的神经在一突一突地跳,无法描摹的复杂情绪即刻充斥他的心头,那种情绪几乎要烧昏他的头脑。他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放大看青年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手指在上面一一掠过,他的视线真的是看向自己吗?也许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他看向的是别人的镜头,是执掌镜头的那个人。
“啪!”
男助理带着医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碎了一地的咖啡杯。他的老板铁青着脸揉着太阳穴,半闭着眼对他说,“收拾一下,再给我倒一杯咖啡进来。”
医生给郑骁然做了一番检查,认定他是过度疲累透支身体,需要打针补充体力,郑骁然觉得没必要打,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的手机仍然不断地继续拨打那个电话,他迫切地需要看到青年,听到他的声音,来安抚此刻焦躁不安的情绪。
但是那该死的老头却坚持他需要输液,不然说不定会死,作为一名医者他不会离开需要帮助的病人,郑骁然拗不过,只好让他给自己打了针,本以为输液很快就结束,没想到却被告知需要好几个小时。郑骁然担心黎恩什么时候会接电话,刚想让他再把那吊瓶挪远点,就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青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