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的药效早已过去,她连呛了好几口江水。
“噗——哇!”她将灌入喉中的水与血一同呕出,胡乱抹去嘴角的血迹,抬头见赤华的长鞭竟卡在了钩蛇密布的獠牙之中。
钩蛇暴怒地甩动头颅,赤华如同一个破败的木偶,被疯狂地抡来甩去,时而抛向高空,时而重重砸向水面!
“师父——师姐!”赤华死死抓住长鞭松也不是,抓也不是,指缝间已渗出殷红血迹,“救——噗……”
乐风目眦欲裂,慌忙起身欲救,却眼睁睁看着赤华终是力竭,长鞭脱手,整个人像一颗被抛出的石子,脑袋朝下,重重地砸进汹涌的波涛之中,瞬间被浊浪吞没。
“呆子!”乐风悲愤欲绝,滔天的恨意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即将那畜生大卸八块。
“乐风!小心身后!”文尧的惊呼声撕裂风雨传来。
乐风猛然回头,杀红了眼的钩蛇已甩动仅存的那根毒钩,自她身后狠狠刺来,只见师父已经挡在身前!
仅在一刹,毒钩直直刺进文尧的身体,他紧握着的古剑怦然坠地。那巨大的冲击力仍未消减,推着文尧的身体向前,仿佛要将师徒二人一同刺穿。
文尧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却用尽最后力气将乐风狠狠推开,自己则被毒带得倒飞出去,重重坠入翻腾的江水中。
无数死尸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将他彻底吞没。
乐风跌坐在破裂的叶片上,如坠万丈冰窟。耳边除了嗡嗡的耳鸣,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冰冷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刺入她的躯体与灵魂。
钩蛇蛇首朝瘫软在地的乐风猛扑而来,可她竟无丝毫反应。
一道腰挎木剑、背负竹笠的白影一闪而过。余长雎眼疾手快,迅速将乐风捞起,顺势抄起她身旁那柄古剑。
钩蛇巨口咬合,却只扑了个空,一头狠狠扎进江水之中,将青玉盘撞得粉碎,烂叶与浪花激烈交迸,四处纷飞。
经过连番恶斗,原本用于立足的叶片早已被疯狂的尸骸撕扯得破烂不堪。余长雎足尖轻点残存叶片,借力将乐风带至一块稍算完整的浮叶之上。
另一边,许忘邪手持长剑,身形如游龙般在水中穿梭,剑光过处,那些正疯狂撕扯文尧的死尸瞬间被斩为碎肉枯骨。
“姑娘!醒醒!”余长雎轻拍乐风的脸颊,试图唤回她涣散的神智。
乐风眼神终于聚焦了些许,她死死抓住余长雎的手臂:“后颈,杀了它!”
余长雎即刻了然,点点头。
此时,扑入水中的钩蛇又昂首冲出江面,它已被师徒三人重创,方才一番暴走消耗了大量气力,此刻动作明显透出疲软之态。
许忘邪拖着气息奄奄的文尧跃上叶片,那些不死心的尸骸仍咯吱作响地试图攀爬上来。
余长雎将乐风交托给许忘邪,趁钩蛇尚未完全浮稳,戴上防雨的竹笠,眼神肃穆,翻身攀上鳞甲。
他尚未攀至脖颈,钩蛇已完全出水。余长雎只觉身后恶风骤起,心道不妙,当即松手向下坠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血迹未干的毒钩狠狠刺入了他方才停留的位置,那钩蛇竟已彻底疯狂,毫无收力,这一击重重扎进了它自己的身体,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剧痛使得钩蛇再次癫狂,它猛地翻转身躯。
余长雎脚下腾空,急速下坠,而那翻滚的蛇身又立刻带着万钧之势向他撞来,周身上下密布的尖锐骨刺刮破了他的衣衫,在他胸膛与手臂划开一道道血痕!
他奋力抓住一根尖刺的根部,才勉强稳住身形,惊险地悬吊于半空之中。
江风扯开他上身破碎的衣襟,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余长雎强忍剧痛,看准下方摆动的蛇尾,猛地松手跃下,于空中灵巧翻身,最终稳稳落在蛇尾之上。
他顾不上浑身撕裂般的疼痛与钩蛇愈发疯狂的翻滚,目光死死锁定巨蛇后颈那处殷红的伤口,沿着蛇脊一路向上冲刺。
天空骤然亮起一道巨大的闪电,将一切映得惨白。再次看清时,余长雎已于蛇颈处站稳,双手高擎那柄煞气缭绕的古剑,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朝着那血肉模糊的脖颈要害猛刺而下!
天空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原本灰暗的天际,宛如利剑直插地面,电光火石之间,余长雎双手举起古剑,朝钩蛇血肉模糊的脖颈猛然刺下。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与钩蛇濒死前发出的凄厉的嚎叫同时炸响。
紧接着,钩蛇庞大的身躯彻底失去生机,沉重地砸落江中,溅起数丈高的滔天巨浪,雪白的沫浪蔓延数十米方才渐渐平息。
那些随波逐流的死尸也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齐齐僵直,继而直挺挺地沉入江底,再无动静。
余长雎也因脱力,随着钩蛇的尸身一同坠入江水。
昏暗的水下,尽是死尸缓缓下沉的身影。他想要游回水面,但周身伤口剧痛无比,竟难以动弹。
忽而一双手有力地拨开他面前漂浮的尸骸,许忘邪及时潜入水中,将他稳稳托起,向水面游去。
余长雎的上衣几乎被撕碎,裸露的胸膛与臂膀上,道道伤口仍在微微渗着血珠。许忘邪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他肩上。
随后渡船小心翼翼地驶至近前。船上众人合力,先将重伤昏迷的文尧与乐风救上甲板。
简铭撑着围栏喊道:“猫儿哥,小鱼哥,你们没事吧?”
余长雎摇了摇头以示回应。
两人上船后,发现赤华也在船上,原来他先前被甩飞时,侥幸落到了渡船附近,被几名胆大的水手及时救起,只是始终昏迷不醒。
此刻,师徒三人并排躺在甲板之上,皆气息微弱,面如金纸,凑不出一口|活气。
风浪还未完全平息,船上还有几位伤员,渡船只能回航。
“究竟是这么回事。”一名船员望着原先的地方,心有余悸地喃喃道。
众人纷纷摇头,无人能答。
“还有……那些尸体,怎么全都浮上来了?”另一人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你们应该都听过那个传言吧?在赤水上游落水的人,从来就没捞到过尸首,不会……不会全都聚到这儿来了吧?”
“不……不会吧……”此话一出,周围几人顿时觉得背上窜起一阵凉意。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那昏迷不醒的师徒三人身上。
“这位年长的……看着似乎有些面熟。”
“在哪见过呢……我想起来了!是不是翠微山上的那位?”
“像是……还真是有点像!”
正当船员们为如何安置这三位伤者而发愁犯难时,余长雎与许忘邪的目光落在了脚边那柄形制古朴、却透着怨气的长剑上。
两人主动上前,将照料这三人的责任揽了下来。
渡船靠岸后,两人设法借来一辆简陋的马车,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师徒三人安置上车,送往镇上最近的医馆诊治。
——
“大人伤势极重,换作常人早就死了,”大夫将余长雎与许忘邪引至一旁,压低声音道,“但他创口之处竟隐隐有愈合之相,看样子……应是能熬过去。”
大夫面色依旧凝重,继续道:“那姑娘和那小兄弟皆受了严重内伤,已灌下汤药。能否醒转,全看他们的造化。只是那小兄弟颅脑受损,即便侥幸得活,日后……不知会出何种状况。”
夜色渐沉,医馆内恰好只有三张病榻,躺着昏迷不醒的师徒三人。
余长雎几人向大夫讨来了两张草席与些许软垫,在榻旁地面勉强铺开,权作歇息之处。
“你们先睡吧,”余长雎低声道,他**的上身缠着几圈浸透草药的麻布,“我这般模样也难睡着,我坐着守他们。”
“一同歇息吧,”许忘邪看着他,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大夫叮嘱你需静养。他们三人能留得住性命已属万幸,一时半刻醒不了,也走不脱。”
“就是就是!”简铭连忙拍了拍铺好的席子,附和道。
三人遂吹熄了烛火,并肩躺下,简铭靠着墙根,许忘邪睡在中间。
黑暗中,余长雎忽然轻声开口:“所幸简铭是男子,否则跟着我们这般风餐露宿,真是受苦。”
三人熄灭了烛火一起躺下,余长雎忽然道:“好在简铭是个男子,否则跟着我们这般,也是受罪。”
简铭在旁侧听了,嘿嘿笑着:“哪里苦,昨日不还吃了根糖葫芦嘛。”
不一会,窗外牛毛细雨悄然而落,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小镇的屋顶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烟之中。简铭与许忘邪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已然入睡。
余长雎却难以入眠。许忘邪清浅平稳的呼吸声近在耳畔,格外清晰……
自少年束发之后,两人便再未同榻而眠,即便沿途投宿客栈,也是分榻而卧……此刻岂能胡思乱想,余长雎强行收敛心神,逼迫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