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青弋执掌兵权后,先是稳固后方,清除西州细作,保障粮道畅通,随后整合各地勤王之师,凝聚军心。
他麾下的军队纪律严明,赏罚分明,士气日益高涨。坞咸军接连收复失地,西州不得不收缩防线。
坞咸朝堂之上,以老成持重的文臣为首的主和派,担忧国力消耗过大,主张见好就收,以谈判换取和平;而以各将领为核心的主战派,则誓要一雪前耻,彻底打垮西州的气焰。
双方唇枪舌剑,最终主战派彻底占据上风。
青弋全权部署反攻事宜。一道道军令从帅帐中发出,各地精锐部队奉命火速向预定地点集结。
青弋的目光投向了西州国边境的重镇——中曲城。此城不仅是西州北部的屏障,更是其重要的军事枢纽。
青弋派出一支孟极骑兵。孟极,乃北地罕见灵兽,其状如豹,通体覆盖着雪白的毛发,间以灰蓝色斑纹,体型极为健硕,爪牙锋利,最擅隐藏伏击。
其双目锐利,在夜色中亦能视物如昼,听觉更是敏锐异常,能捕捉到极细微的弓弦震动或呼吸变化。发现目标后,能以惊人的速度扑杀,往往敌人还未反应,便已毙命。
孟极骑兵在青弋指挥下,于月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驻扎在中曲城外的西州野战军发动了奇袭。
孟极在营帐间穿梭扑击,骑兵刀光闪烁。一夜之间,中曲城外尸横遍野,通往中曲城的道路彻底敞开。
随后,坞咸大军乘胜推进,迅速完成了对中曲城的合围。
中曲城周边地势较高,水源稀缺。青弋围城之后,并未急于强行攻城,而是首先派出工兵和精锐部队,彻底破坏了通往城内的数条暗渠和水脉,并派出多路轻骑,日夜不停地巡逻伏击,堵截任何试图向城内运送粮草的队伍。
围困之下,中曲城内很快陷入绝境。水源彻底断绝,存粮飞速消耗,守军与百姓饥渴交加,人心惶惶。
夏日的烈日炙烤着城墙,城内甚至发生了为争夺饮水而械斗之事。守军士气低落,每日都有士兵因脱水或饥饿倒下,战斗力丧失殆尽。
经过数月围困,城内西州军渴死、饿死、病死者超过大半,残存者亦失去了抵抗能力,整座城如同待宰的羔羊。
坞咸军几乎兵不血刃地进入了中曲城。
此一战,西州军损失极其惨重,不仅丢掉了战略要地,国力大伤。
西州朝廷震动,先前夺取的所有优势,至此已荡然无存。
此前谨和公主于和亲前夕自刎,已是让西州王颜面尽失,如今非但没能雪耻,反而被昔日手下败将打得连丢城池,损兵折将。
西州王周缚冥在战区接到前线来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生征战,自负雄才大略,从未遭受过如此惨重的失败。他仰天咆哮,急火攻心之下,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瘫倒在王座之上,从此一病不起。
短短几日后,西州王竟郁郁而终。
——
浩瀚无垠的苍穹之下,蜿蜒起伏的峰峦被郁葱的绿意覆盖,莽莽山林宛如青龙伏卧,其身躯覆盖着郁郁葱葱的绿意。
空气中浮动着潮湿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朽坏。余长雎与许忘邪收回眺望的视线,彼此对望一眼,终究决意穿越这片密林。
林内犹如一座巨大的天然迷阵,树木高大,枝叶交错,将天光彻底隔绝在外,投下沉重而湿热的阴影,令人心生压抑。
许忘邪手持长剑,锋刃过处,纠缠的灌木与荆棘纷纷断落。
随着渐渐深入,四周除了长剑削砍杂草的簌簌声响,似乎还有什么声音在这密林之中作响。
两人停下脚步静静听着,是某种野兽一阵阵低沉的呻吟声。
余长雎转头见许忘邪面色不佳,唇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余长雎移步至他身侧。
许忘邪摇头,声音有些发虚:“无碍,走吧。”
二人朝哀鸣声寻去,赫然见一只独角驳兽奄奄一息地卧于深草之中。兽身血迹斑驳,几道创伤深可见骨,腹腔开裂,内脏隐约可见。
原本最威风的独角已被毁去大半,仅余残根凭皮肉牵连,无力地垂塌着。它张着嘴发出断续呻吟,口中利齿早已崩落不全。
驳兽腿上缠着坞咸军的暗红巾带,周身惨状显然是战场遗留。独角乃驳兽命脉所在,毁之必亡,何况如此重伤。
许忘邪隐约感知此兽周身缠绕着一股异常的气息,股从未有过的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一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近受伤的灵兽,试图检查它的伤势。
驳兽感受到了有人靠近,骤然睁眼,眼底一片血红,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啸,全然不见方才濒死之态!
余长雎迅疾拉住许忘邪后撤。霎时间,林间栖鸟惊惶四散,扑棱棱飞出密林。
只见那驳兽竟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缓缓站起,四肢关节发出令人齿冷的“咯咯”异响,肚肠拖坠于地。它行动间毫无生气,唯有从体内渐渐溢出的团团黑色死气。
二人见此异状,只觉一股寒气自脊背窜升。
驳兽嘶吼着猛冲而来,,二人疾闪避开。
驳兽的第二轮进攻竟是朝许忘邪而去的,“小心!”余长雎疾喝,身形已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从前从未有灵兽主动攻击许忘邪,此番异变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侧身从一个小坡顺势滑下,险险避开扑击,同时反手抽出长剑,剑锋擦着驳兽侧腹掠过。
驳兽收势不及,一头撞碎枯树,木屑纷飞间发出狂怒痛吼。
余长雎趁势疾冲而上,纵身跃上兽背,双臂死死锁住其脖颈。驳兽顿时陷入狂暴,四蹄狂踏,泥土草屑飞溅,身躯疯狂扭动欲将他甩落。
腐肉恶臭直呛口鼻,余长雎指下发力,竟深深陷入驳兽溃烂的皮肉之中。
冰凉烂糊的触感,他确信,这是一具死尸。
驳兽猛一甩身,余长雎下身悬空,他顺势猛蹬近旁树干,借力凌空翻身一拧!只听“咔嚓”脆响,驳兽颈骨应声而碎,余长雎亦被重重摔落在地。
许忘邪急冲上前,只见那驳兽头颅软塌塌垂下,黑色粘稠液体不断从颈腔涌出,口中发出“噗嗤”骇响,竟仍挣扎着向余长雎逼近。
“杀了它,它只是一具死尸!”
许忘邪举剑欲斩,杀了它,予其解脱……
然此念方起,一股尖锐剧痛猛地刺入他的大脑,仿佛有无形之力强行扼住了他的意志。
许忘邪顿觉天旋地转,四肢脱力,直直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呻吟。
余长雎见他有异,强撑起身执剑格挡,却已迟了半步,那无头驳兽竟再次猛冲而来,断裂的独角残根狠狠刺入他胸膛,巨力逼得他踉跄后退。
余长雎一声怒吼,挥起木剑狠劈下去,竟将那整颗兽首齐颈斩落,“嘭”一声闷响砸在地上。
师父给的紫光檀木剑还挺结实。
他喘息着奔向几乎虚脱的许忘邪,将他搀扶起来,连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许忘邪全身瘫软,冷汗已浸透额前碎发,面色苍白如纸。
二人相互搀扶,跌撞着欲离此地。余长雎回头瞥去,只见那无头的兽躯竟仍在原地乱撞,颈腔断口处黑色黏液汩汩涌出,诡异至极。
“无人能阻,无人能阻我等归家……无人能阻……”
恍惚间,一个嘶哑阴厉的声音仿佛直接钻入余长雎脑海,似是那驳兽残魂的执念低语。
他猛地一个寒噤,却未留意脚下陡坡——陡然间土石松动,两人身形失控,齐齐朝下翻滚而去,坠入了一个幽深的山谷之中。
余长雎在下坠瞬间,本能地欲将许忘邪护在身前。许忘邪却猛地反应过来,强拧过身,自己硬生生垫在了下方。
“咔嚓——咔嚓——”
两人重重跌落,身下传来一连串清脆的断裂声,细密尖锐的断茬瞬间刺破了衣衫。
也好在有此缓冲,二人虽摔得气血翻涌,却没昏死过去。
他们挣扎着爬起,待看清周身景象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
他们所立足之地,竟是一条狭长的裂谷,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而这巨大伤口之中,竟被无尽森森白骨所填满!
骸骨层层叠压,密密麻麻,纤细的人骨与粗壮的兽骸相互交织,堆积成山,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骨海。
夏日黄昏的暖光斜照山谷,本应带来几分暖意,可洒在这片被浓重死气笼罩的骨海之上,只余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直透骨髓。
“这是……”余长雎声音干涩。
枯骨之间,零星散落着锈蚀不堪的兵器与残破的甲胄碎片。
从这些遗物上,不难推测出,这里曾是无数战士的葬身之地,不知他们生前经历了何等惨烈之事。而这一切,至少已被时光尘封了数百年之久,曾经的尸山血海,如今只化作一片死寂与荒凉。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彼此眼中都映出了同样的震撼与悚然。
余长雎急忙查看许忘邪的状况,许忘邪却摇头道:“都是小伤。”
他的目光落在余长雎被驳兽断角刺破的胸口上,眉头紧蹙,“你的伤要紧,我为你上药。”
余长雎这才注意到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衣裳。
许忘邪小心翼翼给余长雎褪下了上衣。他常着一身银白劲装,身形显得修长挺拔,褪去衣衫后,可见其肌理分明,紧实有力,虽不似孟准那般魁伟,却自有一番精炼之气。
胸口上满是血污,万幸是断角,未伤及内脏要害。
余长雎低着头,任由许忘邪摆弄。
“方才,”许忘邪沉默地为他清洗上药,又从行囊中找出绷带,仔细缠绕包扎,“抱歉,我不知为何无法下手。”
“它自有灵性,你无法伤它也是意料之中。”
许忘邪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余长雎温热的皮肤,他有些不自在地偏开身子,伸手欲接过绷带:“我自己来。”
许忘邪的手停在了半空:“你生气了?”
余长雎摇摇头,默不作声地自行包扎,然而因伤,动作显得笨拙。许忘邪再次接过绷带两端,替他仔细缚好。
“我替你挡着,如何都死不了,你却只有一条命。”
余长雎蓦地抬起头,目光直直撞入许忘邪眼中:“你死不了,但那难道就不疼吗?你濒死之时……怎会不疼?”
关于此事,他们之间永远也无法达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