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大胆的念头,就这么突兀地闪现在他脑中。
难不成这两人之前认识?曾有过深交?
可几乎在同一时间,箫胤临忙否认了。
只因之前他不是没问过箫凌玉这个问题,箫凌玉直言并不认识他的妻子!
而且他亲自抚养大的侄儿,无论心性和品行,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正直,睿智,善良,果敢,和他一样,无论对人对事皆运筹帷幄,极少出现纰漏,纵然有时做事会莽撞一些,可绝不会做出觊觎嫂子的事。
既然如此,为何之前许久没犯病的侄儿,在看到那只断玉镯时会忽然犯病?同时妻子也对这只断玉镯如此看重,此事又该如何解释?
想到此处,箫胤临百思不得其解,而眼下又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他只好先将脑中诸多疑团强行压下。接过下人拿来的蓑衣以及厚披风,将怀中的妻子裹得严严实实后,翻身上马。
紧接着,众人只听马儿嘶鸣一声,箫胤临已率先越过他们扎入前方雨幕中。
剩下的所有人忙翻身上马,紧追其后。
细密的雨一直未歇,四周都是湿答答的雨气。
沈明姝被男人抱着,除了眼睛感到灼烧的厉害外,一点都感觉不到凉意。
可不知是人太过疲惫,还是刚才喝过汤药的缘故,竟在这颠簸之中渐渐生出困意。
男人结实的右臂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低声安抚:“困了就睡吧,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可眼下沈明姝如何睡得着?她蠕动了下菱唇刚要反驳,男人已将她披风上的兜帽拉高,盖住了她的脸,便于她安睡。
沈明姝到底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这一路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她被下了安神药,沈明姝饶是中途睡醒了,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极少。
且她每次迷迷糊糊醒来时,箫胤临总能第一时间现身,问她是否渴了、饿了,甚至还亲自端来热气腾腾的米粥喂她。
沈明姝心头感激,想要对他道谢,可不知何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又因双眼不能视物,她也感知不到外界时间的流逝。
进而,起初心头对眼睛灼伤的不安和恐惧,开始日益剧增,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好在几日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这日,箫胤临甚至没回淮南王府就直接进了皇宫,还未到傍晚,十几个大臣便因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等罪名举家下了诏狱。
有些朝臣甚至当场被拉到街口,衙门口等地斩首示众,鲜血如同溪流般将地面都染红了。
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还没到天黑,以往熙熙攘攘的长街上都没了人影。
夕阳余晖在天边收尽最后一缕光芒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死寂一般的暮色中,载着箫胤临的马车才从皇宫中缓缓驶出。
车厢内,胡无畏和箫凌玉分别坐于软榻两侧,可此刻两人脸上都没有秋后算账的喜悦之色,而是担忧居多。
箫凌玉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眉头紧皱道:“皇叔今日拔除暗地里拥护昭明帝的臣子们之举,固然解气,可方法是否太激进了些?”
双手搁在膝盖上闭目养神的箫胤临,闻言撩起眼皮。
箫凌玉知他这位皇叔此刻正在气头上,吓得脖子一缩,忙讪讪改口:“侄儿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侄儿是怕昭明帝和太后若此次被逼急了,万一做出什么偏激的事........”
而这也不是他这个皇叔的做事风格。
箫胤临听后清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戾气,沉了声:“那就让他们去做。”话中的不屑和对那对母子想除之后快的痛恨昭然若揭。
箫凌玉眉头皱得更深,他将手中茶盏放在小几上,正欲再劝。
一旁的胡无畏忙警告地瞥他一眼,箫凌玉只好忍住,没再发一言。
待几人回到淮南王府后,之前箫胤临派人去寻的神医也来到了府中,箫胤临为之一振,忙去后院安和宫了。
胡无畏见状轻松口气转身要离去,箫凌玉忙叫住他,迟疑反问:“方才胡大人为何劝阻我继续往下说?”
胡无畏捋着花白的胡须,叹道:“小殿下认识殿下多久了?”
箫凌玉苦笑一声,忙拱手道:“胡大人就别给我卖关子了,众所周知这些年皇叔待我如亲子,我亦将皇叔当半个爹爹尊敬,别人不知,您还不知吗?”
胡无畏再未瞒他,压低嗓音道:“此次王妃眼睛受如此重的伤,眼下能不能复明还是未知,咱们殿下又极其爱重她,怎会不恼怒?以老朽看,这次殿下没直接要了宫里那对母子的性命,已是开恩了。”
箫凌玉之前是知他这位皇嫂眼睛受伤的事,可万没料到她的眼睛竟还没痊愈,一怔。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当日在乱军之中救下这位皇嫂时,两人猝然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心头如同被什么重击了一般,霎时传来熟悉的心悸疼痛之感。
彼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细品其中缘由,身畔的同伴忽被敌军砍伤,陷入危境。
他这才不得已将心头这股异样强行压下,转而去解救同伴。而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今日再回想当日之事,竟察觉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他这位皇嫂,莫非和他丢失的记忆有关系?
想到此处,箫凌玉胸腔里那颗沉寂多日早已蒙尘的心仿若刹那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激动得怦怦乱跳起来。
这厢,沈明姝听说薛神医来帮她诊病,吓得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身,苍白着脸,嗓音发颤地推拒:
“殿下,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大碍,只需再休息几日眼睛就好了,不用再看了。”
且之前她曾服用过诱春香一段时间,虽不知其药性有多猛烈,但直觉告诉她应是极为伤身。一般的大夫帮她诊病估计瞧不出她身上的异样,可若对上薛神医,那她身上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箫胤临却不顾她的反对,长臂一捞将人拘在怀里,不悦叱她:“那怎么行,乖,听话,一会儿就好了。”
沈明姝身子顿时动弹不得,她忙要摇头:“殿下,我........”
不待她把话说完,箫胤临竟捉住她右边胳膊朝床帐外递出去。
紧接着,两节微凉的指腹便落在她手腕脉搏上。
沈明姝心头剧震,若此刻她再推拒挣扎,定然会引起箫胤临怀疑,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在暗中悄悄使用内力让自己的脉搏变得忽快忽慢,企图瞒天过海。
薛神医五十来岁,一袭灰色道袍,斑白的胡须及胸口,本半阖着眼,一副道骨仙风的超脱模样,察觉到异样后,他皱眉微睁开眼,瞥向箫胤临。
箫胤临下颌绷得极紧,冲他轻轻摇了下头。
薛神医虽不知他此举何意,但宫廷秘辛向来讳莫如深,不可宣告外人知晓,他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把起脉来。
在这极短的等待中,就连一个轻缓吐息的间隙,对于沈明姝而言都是万分煎熬的。
不消片刻,她额上便布满了冷汗。
过了许久,也许是须臾,摁在她右手腕上的手指骤然抽离。箫胤临也放开了她。
屋中传出脚步声,两人似是要去屋外说她的病情。
沈明姝想也不想地从床榻上坐起,抢先一步促急道:“大夫就在这儿说就行,不管我的眼睛以后会怎么样,我都扛得住。”
薛神医眼皮子跳了下,“这,这个嘛........”
箫胤临已含笑安抚她说:“薛神医给人诊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会当着病患的面说病情下药,以免被人偷师。”
沈明姝以往也学了点医术,还从未听说哪个大夫有这般怪异的癖好,怕箫胤临哄骗她,犹不放心忙要再次开口。
薛神医忙借坡下驴,拱手道:“殿下说得没错,就是这样。”
他说完,话锋一转,笑吟吟道:“不过殿下和王妃不用担忧,王妃的眼睛老朽方才已看过了,并没什么大碍,待会儿老朽帮您开几帖药,您按时服下,不出七日,您的眼睛便可视物了。”
见他似是并没诊断出她真正的病因,沈明姝紧绷到极点的心弦骤然松懈下来,明知对方看不到,她依旧勉力挤出个笑,由衷地感激道:“谢谢薛大夫。”
箫胤临本很是紧张,听到她眼睛无碍后,也跟着闭眸长舒一口气,透着庆幸的嗓音带着几分嘶哑:“这几日就叨扰薛神医了。”
紧接着,他送薛神医去了外面说话。
箫胤临眉头依旧紧锁,率先沉声开口:“王妃的病症,薛神医无须隐瞒孤,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薛神医脸上的笑意跟着落了下来,一脸凝重道:“老朽不知方才殿下为何欺骗王妃,但有一事,老朽得提前给殿下说一声。王妃本就中了诱春香的毒,此次的病症又来得凶猛,为防止老朽帮她诊治期间再引出她身上别的棘手病症,这段时日最好让王妃静养,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
“受.......刺激?”箫胤临一下怔住了,疑惑地启唇。
薛神医捋着斑白胡须,诧异反问:“难道这次王妃突发眼疾不是受了刺激?”
话音落下,薛神医骤然想到了什么,看箫胤临的眼神顿时变了样,如同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却偏偏一本正经地满脸担忧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妃身份尊贵,按说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给她下如此阴毒的药,况且还是在和殿下大婚前夕,该不会是她最为亲近的家.........”
不待薛神医把话说完,箫胤临眼皮子突跳,阴恻恻地打断他:
“孤记得府中近日新进了一批上百年的珍稀药材,本想你既然来了府中,孤怎么都要尽一些地主之谊,送你几箱聊表心意,可孤这会儿忽又觉得薛神医好像并不缺——”
“缺,老朽缺得很。”薛神医忙止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心里诽谤他:嘿!这只小狐狸,几年不见,小.嘴竟比以前还要毒!一叠声道:“多谢殿下。”
接着生怕箫胤临临时改主意,脚底抹油般赶紧拉着一旁的王矩,直奔府中库房去了。
箫胤临则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待胸腹间那股横冲直撞的疑团平息一些后,才转身回了屋。
厢房中,本斜倚在粉色迎枕上的沈明姝,听到脚步声忙坐直身子,她指尖蜷缩了一下,佯装不经意地轻声问:“方才殿下和薛神医出去后,薛神医可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交代了这些时日照料你的一些注意事项。”
箫胤临眸色闪烁几下,如是说完后,见她菱唇上起了一层干皮,转身去屋中央紫檀木圆桌前倒了杯凉茶端过来。
将茶盏递给她的同时,他低哑地笑了一声:“不过,这几日我怎么没见王妃拿那只断成两半的白玉镯?此物是谁送给王妃的?”
此话一出,沈明姝刚松懈两分的心弦再次绷紧起来。
明天掉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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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