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再次来到李氏绸缎庄的时候,这个地方依然还是那么忙碌。
辰时刚过,门外就已经排起了长龙,不少都是年轻女子或者官宦人家的丫鬟。
绸缎庄内,老板和伙计也是忙得七荤八素,以至于沈清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才认出这位世子妃来了。
“哟,这不是世子妃吗,快请进请进。”李掌柜长得肥头大耳,很容易喘。本就因为找不到一匹布料急得团团转了,再一看又把贵人冷落在外,心中一急,差点摔了个趔趄。
“当心。”沈清梧上前两步扶住他,轻声细语道:“李掌柜,我来换衣服。”
李掌柜的这才站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嘞好嘞。世子妃是哪里不满意,小的这就让人去改。”
“衣裳很好看,只是稍微有点紧。”
“哦——”李掌柜虽然胖,但心眼明亮。那日世子给的尺寸那么笃定,想必不会出错,但是衣服还是小了,那只可能是世子妃……有喜了?
世子和世子妃感情果真好。
想到此,于是更不敢怠慢,忙把人请到内间。
“世子妃稍等,我叫几个手巧的女子过来给您量体裁衣。”
“不必了。”沈清梧望向他,“你把量尺寸的工具拿过来,我让我身边的小丫鬟帮忙便是。”
李掌柜这才发现世子妃身边带了个小丫鬟,虽然年纪不大,但长得眉清目秀,甚是可人,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好的,那就劳烦这位妹妹了。”
不一会儿,便拿来竹尺、布尺等各种道具,躬着腰道:“世子妃,东西都在这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有什么事您随时唤我。”
沈清梧点点头,见李掌柜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才转身问旁边的人:“怎么样,荔裳,这个地方你熟悉吗?刚刚那个人,你有印象吗?”
荔裳摇了摇头:“没有小姐。这个地方和那个地方的感觉一点都不像。”
“是吗?”
“对。那个地方虽然很安静,但是冷冷的,阴阴的,这里……”荔裳看向窗外,正是阳光明媚,海棠花也开得正盛,深吸了一口气,“很暖和,还能闻到花香。”
“至于那个男人,我不能确定。因为我在那里只碰到过几个人,那些人很瘦,我的手摸上去就觉得硌得慌。”
“既然如此,那只能从那纹路上打听了。”
沈清梧眉眼低垂,若有所思,接着又对荔裳说:“来,先帮我量下衣裳。”
“诶,好嘞。”
荔裳乖乖走过去,拿起手中的尺子,熟练地在沈清梧身上比划了几下。她以前在婶婶那时,曾为了生计去绸缎庄做过一段时间帮工,因此对这些都很熟悉。
“小姐,您这件衣服需要腰围二尺三寸、衣长四尺九寸。”
嗯?那和顾淮之之前说得没错,难道是这绸缎庄把尺码记错了,所以才做小了?
沈清梧蹙眉,略有些纳闷地拿起衣服又来到铺子门口,刚想叫人,却发现李掌柜被几个女使围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功夫出来,于是索性和荔裳在院子里的一棵大的海棠树下遮阴。
“小姐,这绸缎庄外面看着不大,内里倒是很大呀。”
沈清梧点点头,从绸缎庄的铺子到那间接待贵客的内间,中途会经过一个长长的游廊和一处花园,能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置办这样一间铺子,这李掌柜也非凡人。
与此同时,那位李掌柜终于找了个缝隙钻了出来,忙不迭地揣着几斤肉向这边跑来。
“李掌柜,你们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我又让我这妹妹给我量了下,尺码没有错。”
李掌柜顿时瞪大双眼,显然不愿相信:“我们家从来没出来这样的纰漏。”
“你们也是人,忙起来,难免也会有疏漏。”
都是做生意的,沈清梧特别理解这种情况,她也从来没想过那批扇子会发霉。
李掌柜没有说话,小心翼翼从沈清梧手中接过衣裳,手拿把掐量了一下,没想到确实比当时说的尺寸确实小了一寸,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有人,动过这件衣服。”
有人动过世子妃的衣服。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小了说,今日只是有人动了衣服改了尺寸,但是往大了说,下次便可以给这衣服上下点毒。
李掌柜常年围着达官贵人做生意,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小事,立马跪下来:“世子妃饶命,小的回去这就去自查,看看究竟哪道工序出了错,一定给世子妃一个交代!”
“不过是小事,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沈清梧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我且问你,你家这纹样是否是用作女子衣服上?”
“回世子妃的话,这个纹样,大多数时候都用在女子衣服身上。”
“大多数时候?”
“对,也有少数时候,用在男子身上。”
“哪些时候?”
“婚宴、寿宴等大喜的日子,也会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公子大人会订购这样的纹样。”
“哦。”沈清梧心中了然,“没事了,你回去吧,那件衣服做好后,再送到侯府。”
“好的。这次我一定亲自上侯府送,不出一点差错。”
回去的路上,沈清梧心中一直嘀咕,这件纹饰男的也可以穿,于是突然转头问:“荔裳,你碰到的那个穿这样纹饰的人,是男是女,可能分辨出来?”
荔裳却摇了摇头:“我只是走路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过这个纹样,是男是女,无法分辨。”
“这样。”沈清梧蹙眉,若有所思,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小姐,当心。”
耳边荔裳的话音刚落,沈清梧来不及反应,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这位小姐,走路还请当心。”男人低着头,伸手扶起沈清梧,对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沈清梧有些吃痛地抬眼,却发现眼前的人居然就是那日她女扮男装去鸣翠坊找解药的时候出现的那个马夫!
沈清梧看着男子,毛骨悚然,立马背过身去,带着荔裳撒腿就跑。
二人气喘吁吁,跑到一家小茶馆内坐了下来。
“小姐,那人是谁?我们为何要这么跑?”
“是当日绑架我的人。”沈清梧心有余悸道,“你在鸣翠坊没有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鸣翠坊的人太多,负责关的我不是那个人。”
“这样,刚刚实在是危险。怪我不好,忘了那条巷子是通向鸣翠坊的。”说着,又招呼小二,“小二,上壶茶。”
“好嘞。茶水五分钱一壶。客官先付钱?”小二伸手笑嘻嘻道。
沈清梧点头,伸手掏钱,却发现衣服里的钱袋没了。
难道是刚刚那人,撞她的那一下,把钱袋也偷走了?
沈清梧本想回头去找,但突然眼睛一转。
因为她发现,茶馆的对面,正是京城县衙。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
京城县令张知听到鸣冤鼓响了,心脏“咚咚咚”连续跳了好几下,才勉强从温软的床中爬起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午时刚过,这个时候是他睡午觉的时间,一般是没有人敢击鼓的。
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
他气呼呼地从后院走到堂前,头上的官帽还未戴正,坐下来就先拍了一下惊堂木。
下面跪着的两个女子被这一声惊堂木吓得一齐抬头,这时,张知才看清二人的面容。左边那个稍显稚嫩,但面目姣好,灵气可爱。右边那个则如出水芙蓉,清丽动人,眼波流转。
看得张知眼睛都发直了,于是要生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语气柔和问道:“这两位妹妹,你们击鼓鸣冤,所为何事?”
沈清梧见所谓京城县衙是这幅德性,心中冷笑,但表面上依然娇声道:“回禀大人,小女子的钱袋遭贼偷了。”
声音一出,张知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只想赶紧断案,然后和这女子温存一会。
“哦?你的钱包在哪丢的,怎么丢的,你且细细说来,本县令一定帮你抓到这小贼!”
“今日小女子和家里的妹妹一起去李氏绸缎庄看衣裳,路过小巷子的时候,撞到了一个男子,然后回过头一看,钱袋就没了。”
“那你可看清那男子是去哪了。”
“这……这……小女子不好说。”
“这有何不好说,好姑娘,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抓贼呀?”
“若是小女子没看错,那男子是往鸣翠坊方向去了。”
沈清梧说完这句话,堂上那知县突然没了声音。
许久,沈清梧才听那人道:“你确定是去了鸣翠坊?而不是掉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是。小女子刚刚顺着路又找了一圈,确实没找到,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那鸣翠坊我们这样的女子又不好进去,这才想起来找大人您了。还望大人帮帮我们姐妹俩,那钱要是找不回来,我们也就不用活了!”
张知看着台下的小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不免难受,但是那鸣翠坊是何等地方,他又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去搜查?
看来,今日与这美女缘分不够。
张知在心中天人交战,最终理智战胜了下半身,厉声道:“钱袋丢了,是你们不小心。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家,至于其他的事情没有证据无法立案。就这样,退堂吧。”
果然,这鸣翠坊势力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想从县衙入手去搜鸣翠坊的背后看来不太可行。
不过沈清梧这次也只是稍作试探,正想起身离开,却突然听到身旁的荔裳喊道:“大人,大人求您明鉴!那鸣翠坊不仅偷东西,还绑架女孩!”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张知的脸明显黑了,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胡言乱语,来人,把这两个女子拖出去重大二十大板!”
就在二人要被拖出去之际,一把描金的扇子抵在了衙役的肩膀上。
来人神情冷淡地望向坐在台前的人:“张大人,你可真是活腻了。永安侯的世子妃你也敢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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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鸣翠坊(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