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尸臭味,比裴玉预想的还要浓烈三分。
"文官就是娇气。"萧烬将火把插在岩缝里,铁靴碾碎地上一截指骨,"这还没到万人坑呢。"
裴玉用浸了药油的帕子捂住口鼻。火光在萧烬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旧疤显得格外狰狞。三天前他们在军械库发现的地图,最终指向这个废弃的钨矿——正是军制箭头失窃的源头。
"死者右手拇指有弓弦茧。"裴玉翻动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左肩胛骨嵌着三棱箭头——"他突然噤声,镊子尖从腐肉里夹出半片青黑色金属,"萧将军,这莫非是......"
"玄铁营的破甲箭。"萧烬的声音陡然阴沉,"专破重甲,射程三百步。"他忽然拽着裴玉往侧方一滚,几乎同时,三支弩箭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雕着细小的蜘蛛纹。
矿洞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裴玉后背紧贴着萧烬的铁甲,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肌肉的紧绷。七名黑衣人呈扇形包围过来,为首的那个手腕一翻,亮出刑部缉盗司的腰牌。
"裴大人好手段。"黑衣人阴笑,"假装查赈灾粮,实则追查军械案?可惜尚书大人早......"
萧烬的陌刀突然呼啸而出,斩飞了那人半片脑袋。裴玉趁机甩出袖中匕首,精准扎进另一个杀手的眼眶。血战在狭窄的矿道爆发,裴玉发现这些人的招式根本不像刑部的人——倒像是训练有素的边军死士。
"背靠背!"萧烬的吼声震落洞顶碎石。裴玉的后背立刻贴上那副铁甲,两人在刀光剑影中诡异地形成了某种默契。当最后一个刺客被裴玉的匕首划开喉咙时,萧烬突然抓住他手腕:"你从哪学的这招'燕回旋'?"
裴玉愣住。这招反手刺是他梦里反复出现的动作,醒来就会了。
"《洗冤录》附录的防身术。"他随口扯谎,俯身搜查刺客尸体,却摸到块硬物——是半枚被血浸透的柳叶形铜符,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强行掰断的。
萧烬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裴玉下意识去摸自己颈间挂着的另一半,却见萧烬猛地撕开一个刺客的衣襟,露出锁骨处的蜘蛛刺青。
"黑蛛营。"萧烬冷笑,"看来我那好叔父坐不住了。"
返程时暴雨如注。裴玉在马车里检视从尸体上找到的账册,其中一页盖着户部侍郎的私印——他科举时的座师。车窗突然被敲响,萧烬隔着雨幕抛来一个油纸包。
"金疮药。"将军的斗笠滴着水,"你胳膊上的伤。"
裴玉这才发现自己的官服左袖已被血浸透。他正想道谢,却见萧烬的目光死死盯着他露出衣领的柳叶符。
"这玩意儿,"萧烬的声音比冰还冷,"你从哪得的?"
"家传的。"裴玉本能地撒谎,"萧将军若有兴趣......"
"扔了它。"萧烬突然伸手攥住铜符,"除非你想死得比那些刺客还快。"
雨声淹没了接下来的沉默。裴玉注视着萧烬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指腹摩挲着铜符内侧的刻痕——那里有个极小的"烬"字,与他符上残缺的"玉"字本该是一对。
当夜县衙起了火。裴玉踹开库房门时,赵德安正将账本投入火盆。两人在烈焰中对峙,赵县丞突然狞笑着亮出匕首:"裴大人可知,为何偏偏派你来这鬼地方?"
一支羽箭突然穿透赵德安的咽喉。裴玉转头望去,萧烬持弓立在墙头,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粮仓。更远处,玄甲军正将抢出的粮袋分发给灾民。
"他要说什么?"萧烬跳下来踩灭火星。
裴玉用脚尖拨开赵德安僵死的手指,露出掌心里一枚龙纹香囊:"大概是想说......"他抬头与萧烬对视,"我们钓到条大鱼。"
后半夜裴玉发起高热。箭伤处的灼痛让他不断陷入破碎的梦境:漫天火光中,有个背上有疤的少年背着他奔跑,哼着一支奇怪的童谣......
"......折柳枝,换血誓......"
模糊中有人往他嘴里灌药。裴玉挣扎着睁眼,看见萧烬近在咫尺的脸——将军的表情活像见了鬼,手里还捏着那半枚柳叶符。
"这曲子,"萧烬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谁教你的?"
屋外惊雷炸响。裴玉在闪电照亮房间的刹那,看清萧烬腰间露出一角文书——那是刑部签发的密令,上书"逆党裴氏余孽,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