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出来,文锦去逛了几家花店。
和他的吃货属性不同,大学时候惹裴夜生气了,他都是买花哄好的。
裴夜喜欢郁金香,什么颜色的都好,但最喜欢粉色的,他问裴夜为什么,裴夜说粉色的像他。
文锦觉得自己才不像小粉花那样嫩,就算是花他也要当霸王花,长在仙人球上,不开的时候浑身刺儿,开的时候美艳一方。
裴夜却说不然。
“郁金香是有毒的,但是毒性不强,对人体没什么危害。”他说:“你于我,也是一样。”
像是一种慢性毒药,发现的时候,已经中毒至深了。
文锦觉得他这话说的甚好,于是从那天起也开始喜欢郁金香。
他喜欢什么,总是很简单干脆,可是一旦喜欢上了,就很难再舍弃下来。
文宅的后花园里有他种的一大片郁金香。
什么颜色都有,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培育了,是给裴夜种的,可惜这次来的匆忙,连点种子都没带。
晚上六七点钟,花店每天的新花都没了,跑了好几家才勉强买到几束品相不算太好的,文锦让店员把它们仔细包了,又买了点营养液,打算拿回去,养起来。
他又去文具店,在小孩子最喜欢用来折纸的小卡片面前驻足,店员见状过来询问,说您家是闺女还是儿子。
文锦:“……”
他看上去很老吗?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他爸文倾贺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出生了。
文锦犹豫片刻,答道:“儿子?”
店员拿着一袋蓝色带小汽车的卡片给他:“男孩都喜欢这个,这款卖得最好。”
文锦看看,砸吧砸吧嘴,伸手拿起了旁边浅粉色的卡片,上边带小红花的那种。
“我感觉他会喜欢这个。”
店员:“……”
“行,那我给您装起来。”
文锦又拿了两根彩笔,一卷彩绳,抱着一堆东西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挺晚了,一进门,云清正躺在沙发上呼噜打的震天响。
“别睡了快起来。”文锦把文具袋子扔在他怀里,踢踢他的腿,“起来帮忙。”
云清手挡着眼睛,被突然打开的灯晃的直哼唧,听见是自家老大,生生把起床气憋回去了。
文锦找了个玻璃瓶把花插进去,倒上营养液,又拿小喷壶给他们喷了点水,想了想放屋里还是不好,又摆在阳台上。
云清看着他折腾:“老大,天都黑了,阳台也没阳光吧。”
文锦:“月光,月光也算光。”
“诶你明天早上起来再去花店看看,每天都买几支新鲜的回来,放里面养着。”
云清说知道了,又问:“老大你买这么多文具干嘛?医院笔不够用啊?”
“啧,呆子。”文锦骂他:“我记得你会折纸玫瑰来着?”
云清揉眼:“叶尘教过我,但我折的没有他好。”
文锦把卡片纸都倒出来,“好坏没事,过来教我怎么折的。”
云清看看自家老大裹满纱布的手,嘴角抽了抽。
又上疯劲儿了,他心说。
云清:“那我先给你换一遍药。”
他拿了医药箱来,扯起文锦的手,一圈一圈把纱布拆下来。
那天灌木丛划出的都是些小口子,上了药一两天也就该好了,可文锦手上这些不仅没有愈合的迹象,还愈发肿胀起来。
云清气道:“老大,你再不好好养着,就截肢吧。”
酒精棉球碰到伤口,文锦疼的一缩:“啧,你怎么也跟叶尘学的毒舌。”
云清:“他说让我好好看着你。”
文锦:“你倒是听他的话啊?”
他拍了拍云清的小脑瓜:“我俩谁是你老大啊到底?”
云清:“当然是您啊老大!”
叶尘那小子只有给他做小弟的份!
上过药,云清看着文锦把胃药也吃了,乖巧的给叶尘拍了照片,说完成任务。
折纸玫瑰不算太难,但要折的好看很费功夫,云清教他折了两遍,也就快到半夜了。
云清眼皮发沉,想睡觉,但是文锦没睡,他也不睡,撑在沙发旁边一下下点头。
“你先去睡吧。”文锦让他去里卧:“我得一会儿呢,不用等我。”
他得写点卡片。
他从前觉得在折纸里边写东西这种方法很幼稚,似乎是初高中时候流行的东西,现在他都二十多了,还坐在这里写卡片。
没办法,裴夜不爱和他说话,他就只能把想说的话写在卡片里,再折成玫瑰,和那些鲜活的郁金香包在一起。
一边怕他拆开,一边又期待着他拆开。
卡片的末尾,是他最熟悉的称呼。
“裴学长。”
皎洁月光下,是文锦淡淡的,透着幸福的笑容。
从前他只能躲在卧室一遍遍的写这几个字。
如今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把字送出去。
哪怕裴夜可能会把他的花扔掉,可他还是觉得幸福。
就像是仅仅处在同一屋檐下,就已经兴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幸福。
裴夜。
裴学长。
他记得,十八岁那年,大一新生入学那天是裴夜负责接他。
那天是个大艳阳天,天空蓝的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九月的风也并不凛冽,吹在身上只觉得暖。
裴夜一见面,很是惊喜的说他是一哄就好那小孩。
文锦慌里慌张的捂他的嘴。
他还记得,入学第一天他就给裴夜惹了麻烦。
班里让选寝室长,同寝室有个叫林杨的,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的名字报了上去。
文锦不喜欢当什么“长”,更不喜欢有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替他做决定。
那天晚上,熄灯之前,他攥着林杨的领子,一手拿着个凳子,给人按在墙上。
撞出砰的一声。
室友里有个人是林杨的发小,见状急了,也抄了椅子比着文锦的头,剩下几个大抵是和谁都不熟,坐在床上冷眼旁观,吃瓜看戏。
寝室里气氛一度冷到冰点。
二打一,比这多的文锦也打过,散打课上他最多一打五。
他当时确实想把椅子砸下去来着,如果不是裴夜突然推开了门的话。
他记得裴夜感叹了一声,然后说你们可真会给我惊喜。
他记得裴夜宽大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拳头,从他手里接下椅子,然后附在他耳后小声跟他说:“乖,别这么暴力,交给我处理。”
他又对他说乖。
文锦当时就委屈的想哭。
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见事儿了可以不用自己摆平。
那天晚上,裴夜给他们讲公平,从教务老师那把寝室长名单要了回来,让他们当场重新选。
“就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当。”
幼稚,文锦想笑。
六个人过家家似的决出胜负,最后寝室长不是文锦也不是林杨,是个不怎么说话的,文锦好久都没记住他的名字。
新的寝室长报了上去,两只铁凳子归位,裴夜叮嘱他们早点睡觉,然后把文锦拽出了屋。
他把文锦挤在墙边,拿手指抹他脸颊上的擦伤。
“我就一会儿不在,你就把自己作出点伤来?”
裴夜笑了,笑里蕴藏着点怒气。
文锦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林杨绊了他一下,不小心,他的脸在窗台边缘擦了一下。
“都多大了走路还摔跤?”裴夜恨铁不成钢,把人拉进隔壁。
文锦:???
“你住602?”
我住603???文锦懵逼了:“咱俩寝室挨着?就……挨着???”
裴夜:“嗯,挨着,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恰好听见动静,又是怎么及时出现,阻止了一场大战的?”
裴夜捣鼓着那一堆酒精碘伏消毒水,最后挑了个最不刺激的,朝文锦招了招手:“过来。”他点点自己面前的凳子:“坐这。”
“咱俩怎么回事。”裴夜笑道:“不见点血不能好好说话是不是?”
文锦被消毒水的凉意蛰了一下,轻嘶一声往后躲。
但其实并不疼,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可他还是很无理的要求道:“你下手轻点好不好,这是脸,我的脸裴夜。”
这要是留下疤了他可没脸见人了。
“知道了。”裴夜一手揽住文锦脑袋,叫他别动:“我会轻点的。”
“裴夜。”文锦抠着衣服上的扣子,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是金头发,蓝眼睛吗?”
答案显而易见,可裴夜还是半开玩笑的说:“怎么,你家到你这一辈基因突变了?”
文锦啧一声:“那这得是啥基因,能变出我这样的。”
裴夜淡淡道:“那差不多就……黄瓜和柿子结婚吧……”
想象了一下文江变成老黄瓜的样子,文锦被逗笑了。
笑出来,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我是混血儿。”文锦说:“我妈是外国人,他们是在我爸……出去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他们把我生在国内,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又出国了。”
“所以我都不记得我见过他们几次。”
“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给你找麻烦的,裴夜。”文锦小声道:“是因为当年我爸妈走的时候,我不记事,等长大了些,有主意了,已经选不了是跟他们走还是留下了。”
“所以我很讨厌别人替我做决定……”
他也不是想解释什么,他只是想说,他不是故意给他添乱的。
可是裴夜呢,裴夜的眼里写着没关系。
眼眶一热,文锦说不下去,裴夜不知怎的,也跟着手抖,沾了消毒水的棉签正巧按在伤口上,疼的文锦一激灵。
“嘶……”
下意识的就往裴夜怀里躲。
脑袋靠过去,脸颊贴到那人腹肌,炙热的温度从衬衫那头熨过来。
裴夜没松手,就着姿势抱了抱他。
鼻尖闻道了一股好闻的巧克力味道,文锦来不及反应,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一颗巧克力。
裴夜的声音低沉有力,透过胸骨传过来,震的文锦侧脸麻酥酥的。
“这算什么麻烦?”
“这种人下次别理他。”裴夜拿了巧克力,又掏出几样零食,一样一样塞进文锦手里。
“他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别动手,给我发消息,我来解决。”
零食对小朋友不一定好使,但是对文锦好使,他都十八了,他还是喜欢吃甜食。
他抱着巧克力板啃的时候连眼睛都在发光:“知道了,下次不再给你惹麻烦了。”
裴夜给他贴好创口贴,答道:“说了不麻烦,我发个信息的事。”
文锦眨眨眼,浅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粉粉的,像只水蜜桃。
文锦:“我该怎么感谢你?”
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他不想给裴夜留下的印象是,只会拖他后腿的小屁孩。
他也很厉害的好不好。
裴夜:“说了不用谢,没多大事。”
文锦要急了:“不行,你想,好好想。”
裴夜眼珠一转,眉毛忽然挑起来:“那要不然,你叫声学长听听?”
“刚才林杨他们几个都管我叫哥,就你叫我大名,没大没小的。”
文锦:“那我也跟着他们叫裴哥得了呗。”
可别叫,裴夜心说,他被林杨阿谀奉承的语气叫的不舒服,现在听见这俩字就条件反射想跑。
“乖。”裴夜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得叫学长。”
“你叫学长好听。”